张英芳醒来的时候,窗帘高悬,房门紧锁,整个房间都是黑乎乎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藤野小一郎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感觉脑袋昏沉沉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忽然,她发现自己的皮包安静的放在床头柜上,而她正平躺在房间的床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连忙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乎还没有从睡眠中彻底清醒。
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皮包,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她的目光落到了玻璃茶几上的那个茶杯上,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快速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抄起皮包,脚步踉跄地走出了客房,却完全没看到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鲜红印记。
就在她步履蹒跚地快要走出酒店大门时,皮包里的手机忽然传出一连串的提示短信。除了公司的未接电话,张英芳还看到张英飞的来电,以及一些陌生的手机号和座机号。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向A展台赶去。
*
见董锵锵这次没迟到,而且开车时还把自己上次提出的驾驶问题都做了改进,卡琳娜感到非常满意。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看着路面,不时地发出各种指令。除此以外,她和董锵锵没有其他交流。
汉诺威没有下班晚高峰,所以路上的车并不多。
经过第一次路驾,董锵锵对那些背在脑子里的交通法规的认识变得更感性了。他开的比第一次更慢,除了对道路不熟悉以外,他也对卡丽娜的德语不是很适应,反应上总是慢一拍。
仿佛是为了故意考验他,卡丽娜一会儿让他在大路上开,一会儿又指挥他钻进人流密集的商业区。董锵锵几次想要开到宽敞车少的高速公路上,都被卡丽娜及时制止并“揪”回市区。
在市区里,董锵锵最怕的就是在主路上碰到骑车人。
如果只是面对一名骑车人,董锵锵已经能够按交规要求的、从容地超过或跟随对方。但如果碰到一群骑车人时,董锵锵每次都会手忙脚乱地出各种状况。
后来只要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大群骑自行车的运动爱好者,董锵锵都会想办法拐到其他的路上,能躲则躲。
但老话说的好,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名牵着狗的德国老奶奶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条没有红绿灯的斑马线旁,望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捏呆呆地发愣,看不出来她到底要不要过斑马线。
董锵锵知道这种老人走路都极慢,保不齐要等几分钟。于是熟练地熄了火,把车停在斑马线前,耐心等待老人通过。但老人犹豫了近十分钟都没动地方,董锵锵不禁有些着急,刚要发动汽车,一旁的卡丽娜忽然问道:“她还没过马路呢,你发动汽车干嘛?”
“我都停这里五分钟了,她都没动地方,我猜她可能不需要过马路。”
“你怎么知道她不需要过马路?那她站在这干嘛?”卡丽娜反问道。
“我……”董锵锵被问得哑口无言,辩解道,“那咱们也不能老在这里傻等吧?我也怕被警察说我妨碍交通啊。”
“谁让你傻等了,你倒是开口问问她啊。”
董锵锵一拍脑袋:对呀,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他连忙摇下窗户,冲着老人说道:“您是要过马路吗?”
老人迷茫地看着他,把左手弯成一个勺子的样子放在耳边,示意自己听不清董锵锵在说什么。
董锵锵看到这个情况,连忙跳下车,几步跑到老人面前,指着马路对面大声问道:“您……是不是……要过去?”
老人终于听清楚了董锵锵的意思,鸡哆米一样使劲地点了点头。
担心老人走得慢,或者也怕她摔倒,董锵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扶到了马路对面。
等他再回到车里,看到卡丽娜满意的表情。但还没等他说话,一群孩子又从斑马线上跑过。董锵锵只得继续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靓丽颜色运动装的骑车人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接二连三地停在了董锵锵的车的旁边。看到董锵锵是外国人后,这些骑车的德国大妈们还热情地冲董锵锵挥手致意。
等小朋友们全都走到马路对面后,这些大妈级的骑手有的立刻骑了出去,有的仍然三三两两地停在车的四周,愉悦地边说边比划着,似乎仍没有出发的意思。
一股按喇叭鸣笛的冲动从董锵锵的心底涌起,他的大拇指在方向盘上的喇叭钮上来回摩挲,但始终没有按下去。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卡丽娜,卡丽娜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蓝天。
车里很安静,董锵锵的耳旁只有德国大妈们叽叽喳喳的热情聊天声。
好容易熬到德国大妈们聊得意兴阑珊,像花蝴蝶般的翩翩离去时,董锵锵这才发动汽车,向前驶去。
就在车轮朝前转动还不到五秒时,一道银光从车的左后方风驰电掣般的一闪而过,董锵锵本来已经打左灯准备并线进入左道,完全没预料到这时竟会有人从车的左侧超车,根本来不及再往回打方向盘。眼看着车头朝着自行车的尾部直接撞了过去,董锵锵连忙狠命地踩下刹车。
*
由于担心冬一晴这边出问题,张英芳走进展厅后直奔B展台而去。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冬一晴下午的成绩竟然比上午还要好,下午一共拿到了8份订单,总共近10万美元,而且第9单谈得也很顺利,估计多少还能再签一些。
看到冬一晴进展的比预想的还要好,张英芳略微轻松了一些。勉励了几句冬一晴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A展台。
当张英芳赶到B展台时,张英飞已经看到了她。他不慌不忙地把车荔子交到身边,小声地叮嘱了几句后,转身走出了A展台。
听完车荔子的汇报,张英芳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她眉毛一挑,厉声问道:“所以你们最后签了一份定金只有7%,却要拉走我们仓库里所有现货并且还要求我们接受他用DP形式支付尾款的合同?”
车荔子摸不准张英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含糊着答道:“是的,不过只是这一款产品,不是所有产品。而且在签合同前,我们确实打过电话想征求您的意见,但您的手机一直关机。最后张英飞总说做生意还是要大胆一些,这才……这才和对方签了合同。”
“你有没有让国内的人帮你查查这家公司的背景或者历史记录?”张英芳眉头紧锁。
“我们都问了,”车荔子连忙解释道,“但国内的人没查到这家公司有什么负面新闻或黑历史,更多信息只能等到国内明天白天也就是德国时间明天凌晨三点后才能知道,所以对方也只能建议我们谨慎行事。”
“那这个路易斯说咱们应该把余货发到哪个港口了吗?”张英芳又问道,“他有没有留下贸易单证?”
“都没有。他说等今晚提货后看还差多少再填贸易单证。”车荔子说话时忽然一阵心虚,她带着颤音问道,“芳总,你觉得这个人是……骗子吗?”
“你再把这个人从进来到离开前说的每句话都跟我复述一遍,”张英芳眉心紧蹙,似乎没听到车荔子的提问,“要一字不落。”
车荔子从未见过张英芳的脸色这么差,她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地回忆起来。
*
只听一声刺耳的厉响,车子稳稳地扎在了路中央。
但这脚刹车并不是董锵锵踩下去的,而是教练卡丽娜踩的。
自行车上的人也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侧头冲着董锵锵竖起了最长的一根手指,然后渐行渐远,消失在路的尽头。
董锵锵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一边后怕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心脏随时都要跳出自己的胸膛。这种感觉比他在夜里独自面对高个男时和在清晨面对肌肉男时都更让他感到后怕,因为毫秒之间他就可能伤害到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的起步和并线都太快了,”卡丽娜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要造成事故了。”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卡丽娜的副驾驶座下也有一套离合和刹车,和国内的教练车简直一模一样。
“对不起!”董锵锵既懊恼又悔恨,“打方向盘前我刚看过的,明明没有自行车。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安全第一永远比技术更重要。”卡丽娜语重心长地说道,“并线和超车时都需要特别的小心,因为路上永远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董锵锵点点头,重新发动汽车,这次他开得更慢了。再看见一群骑车人时,没等卡丽娜指挥,立刻掰到其他的路上。卡丽娜怕他落下心理阴影,也就没再强迫他继续跟着骑车人。
时间一晃就快到了六点,董锵锵驾驶着汽车缓缓驶向目标地点。
当他开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时,他看了看道路旁的指示牌,确认了自己的行车优先权后,缓缓朝前方直行驶去。
就在他的车开到十字路口的中央地带时,一辆蓝色小汽车从他的左侧朝他驶来。
董锵锵一惊,刚想踩刹车,就听身旁的卡丽娜高声喊道:“往右打(方向盘)。”
董锵锵连忙按她说的去做,就在他的车头右转之际,蓝车车头撞在了他的车身左侧。
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从车门处传来,没等他喊出声,他的车就旋转着飞了出去。在飞速的旋转中,董锵锵看到卡丽娜惊恐的脸庞。突然,他听见耳边一响,身子一震,他的车撞到了路口旁边的石墙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没等他吐出口,什么东西突然在他眼前一晃,还没看清楚,他就被拍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