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东看着眼前的情形,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悄悄的拉住女儿“咱们先回去,别跟他们计较。”
顾梅还要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制住,只好愤愤不平的转身走了,临出门的时候不顾边上的人还很多,直接抽出马鞭甩向左右的人群,把这些人全都逼走。
店家颤颤巍巍的靠近,向赵璇哭诉自己只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实在没有钱。赵晗道“该不是看我们是外地人想要讹我们的钱吧?大家都看见了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刚才那个人砸的,你不去找他却来找我们也太过分了吧!”
“那是青州的总兵,我就是再借一个胆我也不敢啊!”店家赔笑道。
“你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被砸,反而因此让更多的人记住了你家客栈的名字,你只赚不亏。”孟敬亭道。
纠缠了好一阵,总算是将人打发走。孟敬亭道“这地方的人就是这样,喜欢胡搅蛮缠,没理还要大声嚷嚷。”
韩朝心虚的看着赵璇,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们今天还出去吗?”
“外头天气怎么样?”
“晴朗无云,正是骑马的好时候。”子敬道。
赵璇道“去把弗思带出来,咱们一道去城外骑马。”
草原上举目无人,正是放马的好时候,赵璇虽骑在马上却没有疾驰,自己慢悠悠的晃荡着,让子敬和子平看护着韩弗思玩耍,任由赵晗被孟敬亭带着在另一边说话。
“今天的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招惹她。”韩朝急着解释,却被赵璇拦住。
“我都知道,你不用这样紧张。”
韩朝这才放心,道“你小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吗?”她虽然说的少,可很轻易就让人觉得她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多得我自己都数不过来。”赵璇自嘲一笑“我从小就是个四海为家的人,所以不太懂得家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时候她最熟悉的大概就是客栈的样子,有的时候甚至会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发愣,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你娘真是个奇女子。”韩朝感叹道。若说赵璇是沈老爷子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所以格外不同,那么崖城还没有富庶起来的时候,沈氏就已经显露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特性,否则沈老爷子有那么多孙辈,没理由要特地挑这样一个外孙女培养。
“我小时候不懂,觉得表兄弟和表姐妹们都比我过得轻松畅快,现在想想他们大概浑浑噩噩一辈子,什么都不明白。”赵璇也曾因为课业繁重而不满,可现在想想,祖父或许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很多人。
草原广阔,让人的心境也跟着畅快起来,赵璇手里挽着缰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韩朝说着话,两个人将能聊的全都聊了个遍,等赵璇勒马的时候才发觉其他人都已经走远,只剩他们两个远远的缀在后面。
斜角的树丛里忽然冒出来一只毛色雪白的马,骑在马上的赫然就是不久之前才离开的顾梅。她气势汹汹的打马赶上,企图在接近时用马鞭去抽赵璇。
这趟出门本就是为了玩乐,赵璇身上并没有护具,一个闪避不及就被抽在背上,立刻显露出血痕。见状不妙,赵璇用力一夹马腹,加快了脚步。
韩朝也夹到两人中间试图让顾梅离开,可顾梅却调转马头拦在赵璇前头,用手里的马鞭指着赵璇“立刻和他和离!”
赵璇脸色发白,攥着缰绳的手上青筋毕露,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韩朝担忧道。
迅速打马上来的绿萤直接抽了顾梅的马一鞭,马儿受惊之后加速奔逃,可顾梅驯马的功夫了得竟不费吹灰之力迅速的将马儿控制住,高高昂起头颅,挑衅的看着这边。
然而下一刻,当赵璇被人七手八脚的从马上抬下来的时候,她也察觉到不对劲,张望了半天只见赵璇的脸色惨白,看起来仿佛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人迅速拉来马车,将人装上迅速离开,只留下顾梅一个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凄凉。
大夫来得很快,一把脉脸色就很难看。“这位夫人本就体弱,如何能受这样的惊吓!”
绿萤阴沉着脸就要去找顾梅算账,却被赵璇拦住,虚弱道“现在时候还不晚,你立刻带人去敲登闻鼓,就说有人纵女行凶。”
孟敬亭道“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姐姐差点一尸两命!你竟觉得这样过分?过分的明明是他们!”赵晗气得用力推了一下孟敬亭。
韩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如果硬要对方给个交代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讨论的韩弗思忽然道“可是杀人不就是要偿命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韩弗思身上,韩朝诧异的看着她,完全不能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赵璇招手叫她,问“你是怎么想的?”
“以六杀论,这是谋杀,她又说了要进门做妾,属奴婢谋杀主家,当处以极刑。”韩弗思道。
“她才多大点,你就让她看律法?”孟敬亭不敢置信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韩弗思,对赵璇的思考方式再次产生质疑。这么大的孩子多半还懵懵懂懂的,只看刚才那个顾梅行事如何顾前不顾后就知道韩弗思这样的思维方式有多么奇怪。
韩弗思被他的反应吓到,退到赵璇身边“娘亲,他为什么生气了?”
“因为他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赵璇道。
“这样不好吗?”韩弗思道。
“不是不好,是不一样。”赵璇道“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时候就会面临这种情况,有时你是对的有时你是错的,可这不应该成为你从众的理由。”
韩弗思还有些懵懂,不太能明白赵璇的话,可她还是点了点头站在赵璇身侧,安静的观察着屋里这些人的反应,试图从中理解她的意思。
看着时间差不多,赵璇便起身去了府衙。城守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走路的时候已经需要人搀扶,看起来也不大清醒。
赵晗小声道“这人还能听见我们说什么吗?”
“别瞎说。”孟敬亭拦住她,将人往一边带。虽说他们是一路的,不过这件事情上最要紧的是赵璇和韩朝。因赵璇才动了胎气,特许坐着说话,韩朝一直站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的样子看得顾梅整个人都不好了。
城守问“方才是何人状告?所为何事?”
“启禀大人,方才在下一家正在城外游玩,忽然有人从边上骑马冲出,惊扰了马匹,致使内子动了胎气。”韩朝道。
“冲撞者是何人,又是为了什么缘故?”城守道。
“是我家未进门的妾室。”赵璇道,说到缘由时仿佛很不能开口,犹豫再三后还是韩朝掷地有声道“那女子想要谋害内子!”
“放屁!”顾晓东大声呵斥,撸着袖子就要动手,幸好边上的衙役眼明手快迅速拦住,不然只怕这会儿韩朝已经挨打。
城守耷拉着眼睛眯了半天才看清楚是谁,头疼道“怎么是你啊?”
“这人说要娶我女儿,却不肯休妻,你说现在要怎么办?”顾晓东嗓门极大,就是站在府衙外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休妻!人家分明说了不肯要你女儿,是你们硬要逼人家娶,欺负别人是外乡人,强行要人家纳妾,怎么现在又变成娶妻了?”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一片附和声。上午客栈里的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一天之内就发生了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大家自然不可能错过这样的热闹,一个两个都堵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探,企图多听一听里头在说什么。
城守摸了摸垂到下巴上的胡子,绿豆大小的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你们两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晓东道“正在议亲,还未过门。”
“那这位是?”城守指着赵璇道。
绿萤道“这是我家姑娘和姑爷。”话音刚落,城守的眼中就闪过几丝了然,听说过强娶的可这强嫁还真是少见。
“顾家姑娘,他们说你纵马行凶你认不认?”
“她又不是不会骑马,怎么叫纵马行凶!”顾梅不服气道。
“可她有了身孕!”韩朝怒不可遏道“想不到你为人竟如此恶毒!”
“我哪知道她怀孕了!再说了她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顾梅道。
韩朝冷笑“没有遂你的意,你很失望吗!”
“叫个大夫过来看一看。”
大夫看过之后认可了赵璇动了胎气的说法,还说“这位夫人气虚体弱,不宜受惊,否则可能危及性命,严重的可能一尸两命,母子俱损。”
顾晓东道“她既知自己有了身孕就不应该骑马!怎么能把过错怪罪在我们头上。”
城守道“总兵大人,这里可不是军中,依我朝律法,奴婢谋杀主家当处极刑。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
“什么奴婢!我女儿从未卖身给他,怎么就成了奴婢了!”顾晓东叫道。
“妾室即为奴婢,方才不是都已经盖棺定论你女儿是他家的妾室了吗?”城守道。
顾晓东没说话,闷头道“反正不能由着他们说了算!”
城守冷笑道“那也不能由你说了算!”这些刚从边境回来的军户浑身痞气,什么也不懂,成天在城中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要不是都城那边再三的说要好生礼遇,他早就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了,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一石二鸟。
“大人,我们也没有别的话说,只是这姑娘既然说给了我们,便是性情刁钻些我们也认了。”赵璇道。
“夫人如此识大体,本官却不能看着这样的女子祸害百姓。”城守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纳妾本就简单,也没什么要紧的规矩,既然你们还没成礼这桩亲就算了吧。”
“不行!”顾梅喊道。
城守也没反对,眯着眼睛道“你当真要做他家的妾?”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太奇怪,顾梅顿了一下没有回,却听他道“你若是他家的妾室,谋害主母当处极刑。”
“凭什么!”顾梅不服气道。
“就凭你是个妾。”城守道。说着看向顾晓东“你说呢总兵大人?”
顾晓东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处以极刑,跳脚道“这算什么规矩!这女子又没有受伤,凭什么要处以极刑!”
“你最好不要在这里继续胡言乱语,不然就是将军来了也救不了你。”城守冷笑道。
韩朝此时听出了些不寻常,小声道“他说的将军会是谁?”现在有名的将军只两个,一个霍思渊一个赵赫,却不知这个人是谁的麾下?
“只要他休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顾梅用手里的马鞭指着韩朝道。
城守忍不住笑了“顾姑娘,人家要是想娶你又怎么会闹到公堂上来呢?”
顾梅急道“你分明答应了要娶我的!”
“大人!在下已经多次拒绝此女子,却不知她为何屡屡相逼,还要伤害我家夫人。”韩朝道。
“你可听见了,人家说曾经多次拒绝你,是你不识好歹。”城守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是你认下自己是这家的妾,直接押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第二条,你若不是他家的妾便赶紧赔钱道歉,从此两不相干。”
顾梅又气又恨,险些将银牙咬碎“我不服!”
“你若不服自可上都城鸣冤。”说着顿了一下不怀好意道“不过你要在牢里带着,你爹要是受得了长途跋涉,倒是可以替你走一趟。”
顾晓东斟酌利弊后将顾梅拉到一边“要不算了吧,今后爹爹再给你找个好的。”
“我就要他!”顾梅用力的跺着脚道。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一个长相合她意的,绝对不能就这么容易的放过!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城守眼睛四下一瞥,见赵璇正虚弱的捂着嘴仿佛很难受的样子,问“夫人可有什么不适?”
“大约并没有什么大碍,大人不必管我。”赵璇说得柔弱,反倒让人意识到她才是正经的苦主。门外的叫嚷声一时愈发的大了起来。“大人!你可不能徇私啊!这是以下犯上!要处以绞刑的!”
“夫人觉得呢?”城守道。
“但凭大人做主。”赵璇咳了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