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亏空就这样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余地。不止是户部尚书,连带着帮忙打掩护的两位侍郎也一并被罢官,一起被扒了官服拖出去。
赵璇站在大殿中央,锐利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诸位大多是从先帝时就在朝的官员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要是没能扛住,落得个晚节不保的地步岂不是可惜了?”
“丞相这是什么意思?”里头已经有人不满。
“意思是,如果有人和户部尚书一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最好自己告老还乡,不然若让人扒了衣服拖出去,只怕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赵璇道。
众人心里纷纷打起了算盘,这不就是杀鸡儆猴吗,要是不按着她说的做,她保不齐那天一个不高兴就当众把你的丑事抖出来,既丢了官位还没脸。
“不管怎么说,户部尚书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
赵璇道“看来诸位是觉得我公报私仇?”她将账本扔到众人面前“不如大家看看,户部尚书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的功劳值多少银子?”
大家推推搡搡的,心里好奇可又不敢做第一个看的人,于是只有前头的人低下头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么一眼,站在前面的人不约而同的慢慢往后退,低下头不再说话。
方才一直为户部尚书说话的人呢在看清上头的名目和数量后也安静了。
满意的看着所有人都静默不语,赵璇道“看来诸位也和我一样觉得他的手太大,伸得太长。”
自从赵璇雷厉风行的整治了贪污腐败的人之后那些手里实在不干净的人便在赵璇的明示暗示之下纷纷告老还乡,自动自发的选择了辞官,带着这些年收敛的财富躲到乡下苟且偷生。
刑部的人带着人马去抄了户部三位领头人的家,带回来好几十车的财宝,看得人不敢相信。
“丞相大人!抄回来的东西都已经清点过了,现在都在刑部的库房里放着。还请大人示下!”刑部尚书也收敛了自己的架子,认认真真的向赵璇回话。
赵璇翻看着手里的单子,问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户部现在亏空多少?”
户部尚书将早就准备好的册子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到今年一共有两千二百一十二万两的亏空。”
刑部尚书听得整个人都不由一震,原来竟贪污了这么多!难怪当初要军饷简直像要了他的命一样,原来都被他们揣到自己的腰包里头去了!
“这几家抄出来的东西约莫将将够这个数,你一会儿拿着单子去刑部支领。那些不是现银的东西都放到官当里头卖掉,能得多少就都补进去,若有多的便统一拟了账本上来。”
户部尚书躬身应了但脸上却有些古怪。赵璇道“你们别看着这次抄家像是朝廷赚了一笔,其实这里头亏空多着呢,不止户部,其他几部多半也有亏空,只是未必像户部这样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洞罢了。”
两人肩并肩走出来,户部尚书才终于松了口气。刑部尚书简直嘲笑道“在一个女子面前这样畏首畏尾,你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户部尚书不服气的看着他“你还说我,你在她面前不也是小心翼翼的吗!”
两人气势汹汹的看着对方,半晌还是败下阵来,道“你就说说她下手的那股狠辣劲,哪里像个女人!”
户部尚书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真的,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太吓人了!
她明明笑着,可你就是不敢觉得可以和她开玩笑。有时候她不笑,就这么看着你,你就会立刻反省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怪不得说女人是老虎!”
户部一下子走了三个大官,下头的人便摩拳擦掌的想往上升,可还有些人手底下不干净的在见识了赵璇的手段之后哪里还敢在户部待,纷纷请求调职,就是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也好过被罢免。
一时之间户部从原来的香饽饽变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地方。
司远昭也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留下。最后还是霍婧婷给了他信心。“阿璇说的是那些手上不干净的人,你手上再清白不过,有什么可怕的。我反而觉得这正是你的机会。”
“怎么说?”
“你原先的那些上司们,虽然也时常提点你,可总免不了要在外头应酬吃喝,虽说官场上惯常如此,可我觉得还是有真本事比较能够让人安心。”霍婧婷道“既然哪你上头现在没人压着了何妨大胆的往上头走一走?”
于是司远昭也往上头递了补缺的条子,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等着消息。
而霍婧婷也没有闲着,这段时间虽然各家都不太敢办宴席,可宫里的宴席是不少的,时不时的就有赏花或者品茶的宴会,总之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霍婧婷去了之后也不和人家聊男人们的事情,张嘴闭嘴就是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她原本就不笨,现在学起这些来也算游刃有余。
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都对她不设防,反而让她知道了许多小道消息。大家都看她年纪不大,为人机灵最重要的是嘴严,什么话都敢和她说,一时间,她知道的秘闻只怕比都城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多。
司远昭知道之后笑道“你也算是做回老本行了!”
就在都城的整顿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黑水城的刘柏鸿却突然截获了一封密探书信,说是在寻找一个失踪的探子。
这个消息很快就送到了赵璇的桌上,赵璇看着这上头的消息道“这探子已经在都城埋伏多年,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消息。这个探子的地位似乎很高,齐国的人很紧张她。”
萧奕亭道“这个探子突然消失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赵璇认真的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试图从宫里头分析出来更多的信息。
“听说你病了?”御医告诉他,两日前她的侍女曾经来药方取过药。
赵璇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天气热,吃点东西下火。”
鬼都知道她是在胡扯,可萧奕亭没有戳穿,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你不说,我就不问。
暗中搜查齐国探子的事情没有交给高子玉,由萧奕亭的人暗中探访。赵璇在知道他还有这么一批人的时候微微挑眉,满脸写着早就知道。
当晚,萧奕亭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去花园里走走,却忽然在深沉的夜色中听见了细长的哀嚎呻吟声,听得人浑身发毛。
可四周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有人在这里的痕迹,正当大家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时候,忽然发现墙边有假山,那声音仿佛是从假山的尽头传来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进去看。好不容易推进去一个人,却过了好久才回来,惨白着一张脸,上下牙打架“没人!”
这下可实在是把大家吓坏了,贺内监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没人哪来的声音!”
像是为了和他唱反调一样,那个难听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好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叉开腿,不让尿湿的裤子沾到身上。
萧奕亭双手背在身后,仔细听了听声音,带着人绕到墙的另一边,可出现在眼前的场景直接吓晕了好几个人。
河边树底下站着一个人,脚边放着一盏微弱的灯,正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方才那难听的声音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贺内监挑了两个胆大的做伴,手挽着手一起走过去“什么人!”
那身影忽然顿住,扭扭捏捏的摆了一下腰肢,猛的一回头竟是一张大白脸,上都还画着大红色的口脂,看起来简直像个纸人一样。
走得近得那两个人直接吓得脚软,齐齐摔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妾身叩见陛下!”
萧奕亭也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个漆黑无人的角落“你是哪个宫的?”
“妾身是承明宫的许氏!”许氏心中暗喜,看来在陛下回宫必经的路上唱歌果真是有用的!
“你方才在做什么?”
许氏娇声道“启禀陛下,妾身是在这里唱歌。宫里其他姐妹们都睡了妾身不愿扰了她们的清梦,只好自己出来。”
刚才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是在唱歌?怎么她看起来还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难道她觉得自己唱得很不错?
萧奕亭叹了一声“回去吧,夜已经深了。”走远了两步,他又折回来道“以后别在这里唱歌了。”
许氏满脸娇羞的低下头,陛下是觉得我的歌声太动听,怕我招人嫉妒吗?“是,妾身遵旨。”
第二日萧奕亭欲言又止的和皇后说“你多让人教教其他嫔妃乐器和歌舞,要是实在学不会也不要勉强。”
皇后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忽然说起这个?”他平时明明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一边服侍的贺内监低声道“昨晚陛下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夜里吊嗓子的妃嫔,唱得不大好,吓着好几个小内监。”
“妾身明白了。”皇后忍笑道。都吓着人了可不是唱得“不大好”这么简单吧?
齐国潜伏在都城多年的重要密探还没有找到,玛瑙城又送来了喜报。
就在离玛瑙城三百里的地方不小心发现了矿脉,而且这是个金矿!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喜出望外,纷纷鼓励挖掘。
甚至有人上书直言这是天降祥瑞,是陛下勤政爱民的功德!
赵璇敲着这份歌功颂德的奏折说“你看看,功劳全是你的,罪过全是我的!”
萧奕亭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行了,这个矿十分稀罕,要是能够开采出来利大于弊,不过还有个问题,这么大一笔金子要从齐国境内悄无声息的运回来难度非常大。”赵璇道。
“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要让官军押送自然能够威慑对方。”萧奕亭道。
赵璇将地图摊开在奏折上“此地多山脉,易攻难守,是埋伏的绝佳位置,也是运金矿回国的必经之路。可这个地方还在齐国的掌控之下,想要平平安安的从这里经过几乎是不可能的。”
萧奕亭认真的看着地图,指着另一条路“这地方有河,走河运也可以回来。”
“这条河在齐国境内是冰河,在我国境内才化成水,根本没有办法在保证运力的情况下从这么小的河中把金子运回来。”赵璇不是没有想过从更安全的水路走,可金子沉重,河道又窄,一条船根本装不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这条河的下游有村庄,村民们都靠这条河灌溉,如果载金船太多,压垮了冰河,一旦冰河顺着河流飘到村子附近,水位上涨,下游的村子就危险了。”
“照你这么说即使开采了矿石也运不回来?”萧奕亭皱着眉毛看她,显然并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财富。
赵璇看着地图苦思冥想。“给我些时间,齐国的环境实在太特殊,要是不够慎重恐怕只会得不偿失。”
两个人说得口渴,赵璇端起茶杯发现里头的茶水已经凉了,便随手倒进花盆中。萧奕亭刚要说这是他新得的上品芙蓉,就看见被泼了水的树干处慢慢的干枯发黄,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赵璇看着手里的杯子,脸色沉凝,闻了闻茶杯里的味道。“无色无味。”
来不及阻止她的萧奕亭不赞同的看着她“你太不小心了。”
赵璇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这宫里藏着的人也快要忍不住了。”
萧奕亭看着她浑然不觉惊讶的表情“你曾经遇见过很多次吗?”
“怎么这么说?”
“如果你不是经常遇见这样的事情,至少你的脸上会有惊讶。”可她的脸上却什么都没有,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
赵璇看着他说“这世上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最次一等是刀剑,白进红出,实在太野蛮。次一等是用毒,杀人于无形,双手不染鲜血。最厉害的方式是诛心,每个人都有逆鳞和软肋,只要抓住,不必费心费力就能让对方束手就擒。”
萧奕亭站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场面陷入僵局,赵璇看着他笑了一下“知道的太多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皇后将宫中的妃嫔们都召集起来,和她们一起赏花,品茶,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然而这份美好却很快就被人打破,刺耳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
杨柳岸边的树上用柳枝绑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仿佛一个被拔了皮的小娃娃一样。
“这是只兔子!”
围过来的人几乎都开始干呕,这附近的草地上还有兔子挣扎的时候落下来的血迹,看得人直犯恶心。
这附近的血腥气浓烈得仿佛在杀猪一样,让人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皇后远远的看见一个红通通的东西挂在书上,就已经被吓得站稳了脚步,又闻见飘过来的血腥味,立刻趴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见状不好,宫人们一面去请御医,一面来请萧奕亭。
听说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之后萧奕亭脸色瞬间变得强硬,究竟是谁在宫里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