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绾过头发,赵璇盘腿坐在榻上,小口的喝着姜汤。
安神药煨在炉上,整个屋子都沉浸在似有若无的药香之中。
在这样沉静的氛围中,韩朝却只能坐在外厅,阴沉着脸看着跪在跟前的夏统。
夏统这个人什么都好,心思缜密,武功一流,而且忠心护主,要不然老王爷也不会让他来保护韩朝。
可谁知这却成了韩朝心头的一根刺。
夏统忠心护主,他只忠于老王爷,要护的人也只有韩朝一个。
韩朝没有办法想象,假如今天赵璇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该怎么自处。
然而夏统跪得笔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王爷说过,属下的职责是将殿下安全的送回王府,其余人等并不是属下的职责。”
当即将韩朝气得差点笑出来。“那是世子妃!是我的妻子!不是闲杂人等!”
两道门隔开的室内,赵璇换了干净的衣裳,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发髻,深深觉得自己最近出门没有看黄历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
这才多久,她就已经被人削过两次头发。
无奈归无奈,赵璇可不是那种被人打了还能笑着送上另一边的人,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自然要讨一番说法。
白城守站在门前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普天之下还有丈夫在身边却使用自己皇家身份的妇人吗?安康公主也算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人了吧?
说归说他也知道这一回十有八九是要找他麻烦的,摸了摸鼻子,盘算着要怎么为自己开脱,却在看清里头的情形时,眉头按捺不住的跳了几下。
你见过谁家的正房里会摆刀枪剑戟?反正白城守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也没有见过。
此刻稳稳的坐在上位的女子面白如纸,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气色,可她却让人有一种自己正在和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魂说话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赵璇将竹筒扔到他面漆,语气凉薄“说说吧,怎么回事?”
“这......下官也不知情,您让下官从何说起?”白城守赔着笑道,任由那竹筒在面前滚动,硬是一下都没有碰。
“呵,那一队士兵并不认识马车,也不知道我们走的是哪一条路,却偏偏能够在我们走出去那么远了还追上来,你说这全都是巧合?”
“可不是么!谁又能料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贼人行刺呢!”白城守道。
赵璇并不和他废话,扔过去一张公主专用的加急奏章。“这么说来,白城守全然不知情?既然如此,想来自然是为官清廉,也没什么可怕的。”
奏章中请求陛下彻查此事的言辞之强烈,几乎让人以为赵璇已经命不久矣,实在是义愤填膺到了极点。
白城守可没有那么好糊弄,脸上仍然带着笑,将奏章双手奉上。“您要是非要锱铢必究公报私仇,下官也没有办法,可下官实实在在是不知情啊!”
赵璇看着重新被放回桌面的奏章,眼中闪过不悦。“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来过楚庭,那时候白城守刚刚上任不久,还不是如今这个世故圆滑的模样,也不知旧日故人见了,是不是还认得出来。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这城中一日开遍百花的盛景呢!”
白城守听到此处,不顾礼仪规矩,直直的看向赵璇,企图认出她是自己见过的谁。
可惜年岁久远,他已经认不出来,只能试探着道“殿下说的,下官怎么不明白?殿下身份尊贵,若是来过楚庭,应该也是由下官接待才是。”
“白城守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莫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是怎么在寒冬腊月里吃上新鲜的菜蔬的?”
若说前头百花盛景一事还能道听途说,这冬日蔬果可算得上秘闻。
别说寻常外人,就连自己府中也只有管家知道去哪里取这些东西,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送。
白城守当即明白,这位一定和那些人中的某一个有关联,虽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可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
“若是故人之后,还请殿下明示。下官已经离营多年,如今年纪大了,实在记不住。”
要是半知半解的人只怕就要上了他的当,赵璇微微一笑,道“我是沈家人,沈逸景正是家祖父。”
听到赵璇的身份,白城守立刻行了大礼。跪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原来是沈姑娘,姑娘若早些言明身份,今次的事情就全然......”
说到此节,他又谨慎起来,“可姑娘如今做了世子妃,只怕也不同以往了吧?”
“经过了刺杀一事,你还不懂吗?”赵璇反问道。
明面上时候恩爱夫妻,可大难临头却还是各自飞。回想起今日看见的情形,白城守心里也有了计较,又问赵璇要证据。
赵璇也不含糊,命绿杨将印了沈家家徽的纸拿给他看。
验过确实是新泥之后他才终于放心下来,眼睁睁的看着绿杨将那纸投入香炉中化为灰烬之后才正色道“流连在山上的那几波流寇其实是一拨人。大概两个月之前,就有人渐渐的开始聚集在山上,三不五时的下山袭扰百姓,却并不做什么动真格的事情。今天抢鸡,明天偷鸭,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也没人真的当回事。”
“直到半个月之前,这波人抢了一个过路的商人。本来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镖局赔些银子就能解决,偏偏这一趟护镖的那个年轻姑娘不肯担这个损失,闹着要去劫回来,这才闹大了。”
他激情洋溢的说了半天才发觉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顾左右而言他,白城守可真是一把好手!”
要是换了别人只怕一门心思都被牵到这上头,哪里还能记得自己最开始是为了什么叫他来的?
“杀我的人是什么来历?”
“姑娘还是别问了。”白城守显见的为难,搓了搓手,没有接话。
赵璇将茶杯扔到他面前,“你说祖父如果知道你纵容别人取我性命,还会不会和你做生意?”
白城守脸色不大好看“姑娘公私不分是不是也不太好?”
“什么是公什么是私?”赵璇看着他严肃起来的脸更进一步道“祖父如何待我,你也是知道的,这个选择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数。”
白城守道“姑娘这是一定要逼我?”
“我这个人耐性不好,又怕死,只好委屈你了。”赵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