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定中、韩去思、黄崇听白师爷如此一说,只觉得莫测高深,不知道他突然说起黄崇,到底是何用意。此时最好不要多事,是以纪定中等人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接话。
白师爷见众人都不说话,微微一笑,道:“白某来找韩知府和黄大人,本来是为了今日一早赶到修武县城的按察司衙门兄弟的食宿之事。这三四百人吃喝拉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怕给修武县城带来极大的麻烦。白某想了几个法子,都觉得不大靠得住,这才来找两位大人商议。不过方才听韩大人和纪师爷一说,白某倒是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目光在纪定中、韩去思、黄崇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纪定中知道此时再不说话,不免会得罪了白师爷,于是陪着笑脸说道:“愿闻其详。”
白师爷道:“这次赶到此地的公差捕快共有四百二十余人,不说别的,单只住宿便是一个大麻烦。黄大人是这里的父母官,自然知道眼下城里压根没有宅子供四百多人留宿。不过他们赶来之时,也略有准备,向开封城外的驻军借了数十顶帐篷,勉强挤挤,倒也能够容身。只不过修武县城内也没有搭建帐篷的大片空地,总不能让他们到大街上搭起帐篷罢?白某来找韩知府和黄知县,本来是打算请两位说动城内的几家大户,让咱们这些兄弟暂时将帐篷搭到他们的院子里或花园中。不过我瞧着这座城隍庙的院子倒是规模颇大,想来后院却也不小,容纳几十顶帐篷不是什么难事。不如让按察司衙门的兄弟们暂时住进城隍庙中。这样一来,他们有了驻扎之地,也可镇慑倭寇。若是这些倭寇真得失心疯,想要攻击城隍庙,有这四百多名兄弟在此相助,定能将倭寇杀得片甲不留。”
纪定中此前想过让按察司衙门的公差捕快参与围攻倭寇,只不过瞧着这些开封来的捕快一个个飞扬跋扈,只会欺侮百姓,而且按察使梁欢又是一个昏官。若是请求他下令将按察司衙门的捕快调拨给韩去思和黄崇,势比登天还难。是以纪定中与聂老太爷商议过之后,便死了这条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白师爷竟然主动提出要让按察司衙门的捕快住进城隍庙,这倒让纪定中全然没有想到。
韩去思和黄崇也是一脸惊愕。待白师爷说完之后,两人不由自主地转头向纪定中望去,盼望他能拿一个主意。纪定中暗骂这两人该死,哪有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遇事当众求助于师爷的?白师爷极为狡猾,韩、黄二人此举极易被他看出破绽。是以纪定中急忙咳嗽了一声,对韩去思和黄崇说道:“白师爷这番好意,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韩去思见纪定中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立时会意,对白师爷笑道:“如此最好。还是你白师爷最通事理。若是我一早去找你,或许就不会挨梁大人一顿斥责了。”
白师爷笑道:“韩大人别给在下脸上贴金了。这些兄弟的居处虽然有了,不过每日的饭食供应,还要韩大人和黄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韩去思连连点头,道:“白师爷尽管放心。咱们洛阳知府衙门和修武县知县衙门虽然比不得江南富庶,不过供应几百位兄弟吃饭的银钱还是有的。”
白师爷道:“如此最好。不过嘛,白某还是有些担心……”
他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韩去思生怕他变了主意,急忙问道:“白师爷有话尽管说便是。只要本官能够做到,一定尽力去办。”
白师爷道:“此事干系重大,要将几百名兄弟尽数调到城隍庙听用,白某也不能擅自做主,须得梁大人点头才行。不过要取信于梁大人,韩大人和黄大人是否能给白某打个包票?”
韩去思一怔,道:“请问白师爷要本官和黄知县打什么包票?”
白师爷盯着韩去思,一字一句地说道:“倭寇来袭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韩去思道:“自然是真的。这等大事,本官岂能说假话?”
白师爷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口中说道:“或许是有人故布疑阵,要闹得修武县城内外不安,却也说不定。”
韩去思摇了摇头,道:“此事绝对不会假。因为这消息是由锦衣卫传来的……”
“锦衣卫?!”
韩去思话音未落,白师爷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将“锦衣卫”三字说了出来。
韩去思点了点头,道:“不错。是锦衣卫打探到倭寇潜入中原的消息,这才派人告知了本官。而且据来人说道,倭寇要在花灯节前一日突袭城隍庙,然后在城中杀人放火,劫掠钱财。”
白师爷搓着手道:“可是据咱们按察司衙门接到的密报,锦衣卫确实在云台山左近出现过,而且到过修武县城。不过后来已经离开了此地,返回京城。你说有锦衣卫向你暗送消息,送信之人的身份你能确认吗?”
厉秋风站在人群之中,听白师爷如此一说,心下暗想,河南按察司衙门掌管一省案件的侦缉、追查。梁欢虽然昏庸,不过这姓白的师爷极是精明,云台山无极观这么大的案子,他定然接到了密报,知道锦衣卫已经到了修武县。若是有他相助,要对付倭寇,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正思忖之间,只听韩去思道:“实不相瞒,传递消息的锦衣卫百户大人,此刻就在城隍庙中。”
厉秋风没有想到韩去思竟然向白师爷透露了自己的行踪,心下一凛。白师爷更是面色大变,又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口中说道:“是哪一位大人,不妨现身一见?”
韩去思微微一笑,道:“白师爷,这位锦衣卫百户大人吩咐过了,此番乃是奉了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阳大人之命追查云台山的大案,不得暴露行踪。是以本官也不得不遵从阳大人之命,不能露了他的身份,还请白师爷见谅。”
白师爷此时脸色已然恢复了不少,点了点头,道:“白某理会得。事不宜迟,白某这就去见梁大人,要他下一道命令,将按察司衙门的兄弟调拨至城隍庙中,交由韩大人、黄大人指挥。”
韩去思和黄崇巴不得再多一些人手相助,听白师爷如此一说,急忙连声道谢。白师爷急着去见梁欢,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即告辞离开。韩去思和黄崇带着一众官员和公差捕快,将白师爷一直送出了庙门。
厉秋风却并没有跟出去。他站在院中数十名捕快身后,心下若有所思。
这数十名捕快大半都是修武县知县衙门的公差,此时都已知道厉秋风是来自京城的锦衣卫,是以站在厉秋风身边,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句话都不敢说。
待韩去思等人回到院中之后,纪定中双眉一挑,对韩去思道:“你好没分寸,怎么能擅自向姓白的透露城隍庙中有锦衣卫大人藏匿?!”
纪定中此前虽然嚣张,不过对韩去思还算客气,洛阳知府衙门和修武县知县衙门的官员、差役都不疑有他。但是方才这句话却是公然指斥韩去思。厉秋风、黄崇等几人知道纪定中和韩去思的真实身份,倒并不惊奇。不过其余的官员、差役却是大吃一惊,不知道一向圆滑的纪师爷为何态度大变,竟然敢对知府大人出言不逊。
黄崇见纪定中气急败坏,生怕被人瞧出破绽,急忙对樊通、廖大纲、尹捕头、冯师爷道:“庙外有张师爷带人守着,只怕人手不够。你们四人带领这些弟兄到庙外协助张师爷,不得放可疑人物进入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