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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嗣逃走之后,厉秋风心下暗想,于帆主仆定然与倭寇是一伙的。从于承嗣方才的言行来看,这两人已经铁了心要将自己从城隍庙中赶出去,为倭寇借花灯节之机捕杀封门村聂、陆、赵、杜四家扫除障碍。于承嗣虽然被自己惊走,但是绝对不会就此收手。他逃回去之后,知道武功不及自己,十有八九会借用衙门的力量来迫使自己离开城隍庙。眼下大战在即,自己绝对不能与官府撕破面皮,否则各自为战,更加难敌倭寇的攻击。

刹那之间,他心中已转了无数个念头,但是眼下既不能借助江湖各大帮派的力量,又不能与官府生了龌龊,要想调和聂、陆、赵、杜四家与华山、峨嵋、昆仑、青城等名门正派,联手对付倭寇,更是难上加难。张昊又是倭寇的卧底,使得自己与许鹰扬也断了联系,无法向锦衣卫救援。

他想到锦衣卫之时,心下忽然灵机一动,暗想自己怎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自己一直带着锦衣卫的腰牌,若是亮了出来,就算按察使梁欢,却也不敢对自己怎样。自己大可以利用锦衣卫百户的身份,逼迫于帆主仆不敢妄动。虽然不能将这两人立时正法,却也能让他们心有顾忌,不敢公然陷害自己。

厉秋风想到了这个主意,正自欣喜之时,突然转念一想,张昊是倭寇的卧底,于帆和于承嗣也是倭寇的走狗,双方定然早有勾结。自己虽然在张昊面前一直否认锦衣卫的身份,但是此人绝对不会相信。张昊若是将自己仍然当作锦衣卫的百户,那么于帆和于承嗣自然也会以为自己是锦衣卫。可是瞧于帆和于承嗣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与锦衣卫大有渊源,这倒是奇了。

厉秋风思忖之际,便没有留意万从云和巴玉岩在说些什么。直到万从云大声指责巴玉岩,厉秋风才回过神来。他见巴玉岩神情尴尬,万从云却是怒气冲冲,回想方才自己沉思时的情形,隐约记得巴玉岩想先行离开。这等市井小人,危难之际想要先行脱身,最是寻常不过的事情。是以厉秋风冲着万从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与巴玉岩争论。

万从云与巴玉岩相识二十余年,自然知道他的为人。他之所以如此愤怒,大半倒是故意做出来给厉秋风看的。此时见厉秋风不让自己责难巴玉岩,他便住口不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巴玉岩一眼。

巴玉岩神情尴尬,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厉秋风道:“虽然县丞大人撤了我的差事,不过新统领上任,仍然会让几位带人协助衙门,在花灯节那天四处巡查。巴先生要回去召集门人,正是想衙门之所想,是以还是赶紧去办,不要误了大事。”

巴玉岩没有想到厉秋风竟然并未责怪自己,而且让自己赶紧离开,当真是如蒙大赫。他冲着厉秋风一抱拳,有些惭愧地说道:“厉统……领,小人不大会说话,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过这些日子,确如万二爷所说,厉统领对小人极为关照,没有像衙门那些人,将小人看做一条走狗……”

巴玉岩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小人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不过知恩图报还是懂的。小人本领低微,也帮不上厉统领什么大忙,但是打探消息,跑跑腿的本事还是有的。若是厉统领有用得着小人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巴玉岩说完之后,冲着厉秋风一揖到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万从云见巴玉岩走出门后,带着五六个徒弟急匆匆地出了院子,这才转头对厉秋风说道:“小人和老巴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说话。这个老小子虽然狡猾,胆子又小,不过却也并非是全无心肝之辈。”

厉秋风道:“万兄,姓于的回去之后,衙门定然不肯甘休。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免得受了厉某牵连,以后在城里便不大好混了。”

万从云道:“承蒙厉统领看得起小人,和小人称兄道弟,那咱们就是朋友。世上哪有朋友遇到事情,自己先躲起来的道理?小人虽然只是修武县城的一名护院武师,不过和衙门里的公差捕快,还有书办师爷,混得也算是极熟。若是姓于的小王八蛋敢借着衙门的威风和厉统领过不去,咱们自然有法子对付他!”

厉秋风没有想到万从云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全然不似此前那般猥琐。而巴玉岩虽然没有替自己出头,却也并未落井下石。而且临走之时,所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他心中暗想,在京城之时,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万从云、巴玉岩等人可以说是世间最常见的市井百姓,每日里蝇营狗苟,精于算计。但是大节不亏,知道是非好坏,做事总还有些底线。倒是于帆、纪定中、张百行等人,个个饱读圣人之书,却有的甘心做汉奸,有的处处想着坑害别人。而身居高位的梁欢等人,只会作威作福,凌驾于百姓之上。这世道如此荒唐,倭寇又是处心积虑,步步紧逼,只怕来日大难,就在眼前。

万从云见厉秋风黯然不语,只道他担心衙门派人来找麻烦,便即凑上前去,小声说道:“若是厉统领心下忧虑,不妨到城外去避几天风头。小人的岳父岳母居住在城北二十里的史各庄,您可以到那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等事情平息了下来,再回到城里却也不迟。”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多谢万兄的好意。只不过厉某又没有触犯大明律例,怕他何来?”

万从云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姓于的小王八蛋在厉统领手下吃了亏,总是心有不甘。他仗着县丞大人撑腰,定然要借衙门之威来对付你。这城隍庙又是衙门的产业,他们若是铁了心要将您撵出去,只怕您也不能硬顶……”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摆了摆手,口中说道:“城隍庙属修武县管辖,可不是知县大人的产业,更加不是县丞大人的私产。姓于的狗仗人势,妄想只手遮天。嘿嘿,只怕最后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万从云虽然说得豪气干云,只不过对他来说,别说是修武县的县丞,就算是衙门中的寻常公差、捕快,他也万万不敢得罪。此刻他只想劝说厉秋风出城暂避风头,免得吃了官府的大亏。只是看着厉秋风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下焦急,正想出言相劝之时,却见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正主儿已经到了,现在就是想走,只怕也走不了啦。”

万从云一怔,不知道厉秋风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在此时,只听得院子中脚步声大起,紧接着有人大声喝道:“你们这些人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滚出去!”

万从云心下一惊,知道来人正在驱赶自己的徒弟。他快步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却见院子中涌进了四五十人。为首一人面目阴鸷,走起路来孔武有力。他身后跟了十几条汉子,个个身上带着刀剑兵器。而这十几个人身后却是一群捕快,其中赫然有此前逃走的于承嗣。这些人簇拥着修武县县丞于帆,知县衙门的刑名师爷冯自在、三班捕头尹如雁,紧随着那十几名携带兵器的汉子走进了后院。

万从云见于帆亲自到了,自然是听了于承嗣的谗言,要来找厉秋风的麻烦。他手下那五六个徒弟见来了这么多人,被人喝骂了几句,早就逃出了院子。万从云快步走回到厉秋风身边,颤声说道:“厉统领,于县丞亲自来了,您、您看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