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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帆听这名捕话竟然敢公然指责上官,心下怒意更盛,双眉一挑,便即向那捕快逼了过去。

厉秋风却是心下一凛,暗想这捕快即便是知县的心腹,却也绝对不敢对上官说话如此无礼。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全然是江湖人物的模样,绝对不像是衙门中一名寻常的公差。厉秋风对这名捕快立时留上了心,便仔细端详起他来。

只见这捕快三十多岁年纪,身材削瘦,一张长脸面色焦黄,目光阴狠,让人望而生畏。其余三名捕快与他年纪相仿,一个个也是面目阴沉。厉秋风心中暗想,这几人的气度与前院那些捕快全然不同,难道是黄知县特意遴选来保护自己的武林高手不成?

便在此时,于帆已自逼到了那捕快的面前。那捕快却凛然不惧,只是右手已自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厉秋风这时才发觉这四名捕快并不像其他捕快那般腰悬钢刀或手执铁尺,而是每人腰间都悬着一柄乌鞘长剑。

于帆到了那捕快面前,两人相距已不足三尺。于帆喝道:“给本官让开!”

那捕快却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手上青筋暴露,随时都可拔剑。

便在此时,其他三名捕快身子一闪,已如鬼魅般绕了过来,眨眼之间便将于帆围在了中间。

厉秋风没有想到这三人轻功如此了得,心下大惊,知道眼前这四名捕快绝非庸手。于帆虽然武功不弱,却也绝对不是这四人联手之敌。他正想上前相助,忽听得“吱呀”一声响,却是正堂的大门已然开了,紧接着有人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四名捕快听到这人的声音,齐齐向后退出了三步。只见从正堂中走出一个人来,一摇三晃地到了台阶之下。厉秋风定睛望去,却见这人一身青衣,头戴灰色方巾,面目清秀,三绺长髯飘洒胸前,神态甚是潇洒。只不过这人的目光之中透出一丝阴狠狡诈,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这人走到四名捕快身边,“哼”了一声,口中说道:“你们虽然是知县大人的贴身侍卫,可是要知道于大人是本县县丞,职位仅在知县大人之下。即便你们职责所在,对于大人却也不得无礼。听到没有?”

那四名捕快躬身称是,又向后退了两步。只不过仍然将通往正堂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于帆冷笑一声,对那青衣人道:“张师爷,你话里话外明贬暗褒,意思是这四个家伙拦阻于某是秉公办事。倒是于某无理取闹了不成?!”

张师爷微微一笑,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柄折扇,在左手手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口中说道:“于大人想得多了,学生哪有此意?不过这四位是知县大人最为信任之人,身负保护知县大人安全之重任,事事马虎不得。于大人有事尽管说便是,何必与这些下人过不去?”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厉秋风一眼,“噫”了一声,口中说道:“这一位倒是颇为面生,不知道是哪一位,于大人能否为学生引见?”

于帆似乎对此人颇为厌恶,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口中说道:“昨晚本官与知县大人商议,想要找一位合适之人统领本县义民,协助衙门公差维持县城的治安。这位厉先生便是本官找到的统领义民之人,今日特意带他来拜见知县大人。可是这四个家伙竟然阻拦咱们,不许咱们进去拜见知县大人,岂不怪哉?”

张师爷盯着厉秋风,一双眼睛上上下下不住打量他,口中说道:“方才姜老大禀报说于大人求见知县大人,可没说你还带着外人。若是于大人方才就说这位厉先生也要见知县大人,咱们答允之后,自然不会阻拦。于大人,这事是你办得忒马虎了一些,怪不得姜老大要拦住你们。”

于帆听张师爷公然指责自己,心下大怒,冷笑道:“张百行,你不过是一个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本官给知县大人面子,称你一声‘师爷’,你倒是得意便猖狂,不知天高地厚起来,竟然在本官面前也如此无礼。本官到修武县赴任虽然不足一月,却也听说前任县丞时常受你挤兑,县衙上上下下百十口可以不知道黄知县,却无人不知道你张师爷。好,今日本官就给你一个教训,免得你猪油蒙了心,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东西!”

于帆说完之后,张师爷面色铁青,盯着于帆说道:“你、你不过是一个县丞,蕞尔小吏,竟然也敢如此猖獗?!”

于帆冷笑道:“蕞尔小吏,也要强过你这个屡试不中的穷酸秀才!本官见知县大人有要事相商,你这个穷酸给本官让开!”

于帆说完之后,直向前撞了过去。此时他全身已然贯注内力,张师爷若是强行阻挡,于帆便要将他撞一个筋断骨折。那四名捕快武功不弱,已自瞧出了于帆的用意,是以快步上前,想要拦住于帆。

厉秋风眯缝着双眼,见张师爷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不过于帆逼近之时,他却并不后退。只见张师爷右手垂下,手中的折扇斜斜地竖了起来,扇尖对准了于帆小腹。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这张师爷看上去不像身有武功之人,不过他转动手中折扇,看似无意之举,其实却封堵住了于帆前行的方向。若是于帆不行避让,便是自己向折扇上撞了过去。张师爷若是身负武功,只须催动内力,立时便能重创于帆。这一招举轻若重,于平静之中隐含杀机。厉秋风立时判断这位张师爷绝非寻常人物,而是一名极厉害的武功高手。

眼看着于帆就要撞到张师爷手中的折扇上,厉秋风身子一晃,却是后发先至,已自到了于帆身侧,右手斗然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正搭在张师爷手中的折扇之上。只听厉秋风笑道:“倒是厉某多余了,两位何必怄气,再向知县大人禀告一声不就行了么?”

张师爷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一人已自到了面前。自于帆到任之后,事事与他不和,使得张师爷对于帆也是极为不满,存心要借今日之事挫一挫于帆的锐气。是以他眼看着于帆向自己逼近,便以扇为剑,暗藏杀招。想不到原本站在五六步外的那个灰衣人却突然抢上前来,两根手指斗然伸出,张师爷尚未来得及收回折扇,那人的手指已然搭在他的折扇之上。张师爷只觉得一股大力自扇子上涌了过来,心知不妙。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张师爷右手松开了折扇,任由扇子掉落到地上,自己却趁机连退四步,已自躲到了四名捕快的身后。

若以真实武功而论,张师爷虽然不及厉秋风,却也不至于一招落败。只不过他一心要折辱于帆,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箭头直指于帆。此时厉秋风从旁侧击,便如同用针在一个充满气的气囊上扎了一下,使得张师爷猝不及防,若是要强顶硬抗,非得伤在厉秋风手中不可。他见机倒也甚快,眼看情势不妙,竟然连扇子都不要了,抽身急退,这才不至于被厉秋风所乘。而且他心思缜密,生怕厉秋风随后追杀,瞬间便退到四名捕快的身后,将这四名捕快做了自己的护身盾牌。

那四名捕快武功不弱,已自看清张师爷在厉秋风手下吃了亏。四人心下一凛,知道来了强敌。只听一阵“呛啷”之声,四人同时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指向厉秋风和于帆。

此时后宅院中一片寂静。阳光自东侧洒落下来,被厢房遮住了大半,恰好将这院子分为东西两半。东侧兀自隐藏在阴影之中,西侧却已是一片光明。张师爷和四名捕快立于东侧,于帆和厉秋风站于西首,两伙人中间却是一道光明与阴暗的交界线,真可以说得上是泾渭分明。

厉秋风与张师爷只是初次见面,不过瞧此人用心狠毒,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物,心下暗想,这人的性子与司徒桥颇为相似,都是狂傲之极。只不过司徒桥虽然率性而为,却轻易不会伤人性命。此人方才暗藏杀机,竟然要对于帆下毒手,用心何其狠毒?须得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再害别人。念及此处,厉秋风心中杀意大盛,一双眼睛直盯着张师爷。

那四名捕快均非庸手,此时见厉秋风目光如刀,心下俱都是悚然一惊。张师爷更是打了一个寒噤,将身子又向后缩了一缩,整个身子都躲到了四名捕快身后。

便在此时,只听有人沉声说道:“你们在院子里吵什么?”

这人话音方落,四名捕快立时收剑,院子之中的杀气登时消解了大半。

厉秋风定睛望去,却见从正堂中走出一人。这人四十多岁年纪,面色颇为白净,留着短须,身穿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胸前绣着一对鸂鶒。

厉秋风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五年,对于官员的服饰自然极为熟悉。按照大明律制,一县之长为知县,而知县又分为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已并为正七品。”六品知县胸前的补子上绣鹭鸶,七品知县胸前的补子上绣鸂鶒。这人胸前绣着鸂鶒,自然是修武县知县黄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