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听韩礼说话,心下自然明白他的用意。知道他是想说服自己,不要自相残杀。只不过此时高力士心乱如麻,也懒得理他,只是“哼”了一声,却并未说话。
厉秋风正自听韩礼说话,忽觉有人已到了自己身后。这人行走之际全无半点声息,似乎只是一层缥缈之极的雾气一般若有若无。厉秋风大惊失色,右手已然握住警恶刀的刀柄。只听“铮”的一声,警恶刀出鞘数寸。便在此时,那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如同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般。厉秋风在刹那之间停止了拔刀,脑中竟然一阵迷糊。他知道情势不妙,急忙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自镇静了下来,右手收刀,同时转头向身后望去。却见苏岩、长孙光明站在自已身后,却并无什么异状。
众人见厉秋风猝然拔刀,都吓了一跳。只是见他只将长刀拔出数寸便停了下来,众人又有些惊讶。司徒桥却知道厉秋风为人机警,若无异状,绝对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便即低声说道:“厉兄弟,有什么不对么?”
厉秋风沉声说道:“方才似乎有人自我背后袭了过来,只不过瞬间却又消失不见。大概是我听错了,倒叫司徒先生见笑了。”
司徒桥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个鬼地方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小心驶得万年船,厉兄弟可不能托大。”
司徒桥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瞥了长孙光明和苏岩一眼。长孙光明知道司徒桥忌恨自己在此地设置了机关,将众人引到这个镇子之中。不过他知道司徒桥性子古怪,尖酸刻薄,是以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与司徒桥理论。
韩礼不晓得厉秋风为何拔刀,只是见他将刀又收回到鞘中,只道此人故弄玄虚,便也没有理会,接着说道:“咱们被困在这里,定然是有人设了极厉害的结界。念空和尚已死,自然不是他下的手。此处原来的结界是念空和尚所设,上次咱们到了这里之时,我已将结界破了。只不过却没想到有高手一直窥伺在侧,待咱们离开之后,此人居然又将被破解的结界复原,而且在其中设置了更为厉害的机关。也怪我一时不慎,这才着了他的道。”
韩礼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极为悔恨的神情。杨业对曹彬说道:“事已至此,咱们也不必遮遮掩掩。此前大汉国皇帝接到密报,称大宋调集大军,似乎有意北伐。我父子得到消息之后,便来到此地,想看看这消息是真是假。只不过来到高平之后,却遇到了一场大雾,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他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曹将军是大宋皇帝驾下第一名将,须知刀兵一起,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人头落地,又有多少孤儿寡母要孤苦终生。眼下北方契丹人狼子野心,一直窥伺中原。若是你我两国交兵,不论谁胜谁败,最后只会元气大伤,倒便宜了契丹人。只盼将军以仁义为本,劝说大宋皇帝不要妄动刀兵,以免生灵堂涂炭。中原锦绣江山,万千平民百姓,只怕沦为异族铁蹄之下的亡灵。”
曹彬微微一笑,道:“刘老将军此言不错。不过我大宋立国之后,西平蜀国,南灭唐国,消弥战祸,使得百姓安居乐业。此次确有军队调集之事,与汉国虽有关联。只不过却不是为了北伐,而是另有所图。刘老将军尽可以将心放回肚子中去,大宋眼下并无北伐的打算。”
曹彬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只不过此次虽然不是北伐,北伐却是难免之事。天下若不归为一统,咱们仍然打不过契丹人。只有合天下之力,才能灭了契丹,永除后患。我此次到高平另有要事,只不过与刘老将军一样,遇上了一场大雾。在大雾之中转来转去,最后在酒馆之中遇到了韩先生,又相伴来到了这里。刘老将军尽可以放心,此刻咱们是友非敌。至于日后疆场厮杀,到时咱们各为其主,不妨再一争雄长。”
杨业听了曹彬的话,心下雪亮。知道此人是在告诉自己,此刻陷入困境,须得并肩御敌,方能逃出生天。他绝对不会坑害杨家父子,也盼杨家父子不要与他为敌,以免祸起萧墙。是以杨业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曹将军所说之事,正是我心中所想,曹将军尽可以放心便是。”
厉秋风见杨业和曹彬约定不会动手打架,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正想说话,却听玄机和尚说道:“既然大家都想从这里逃出去,咱们须得上下一心,不可相互构陷才是。贫僧向佛祖发誓,若是起了异心,戗害他人,便叫我永坠阿鼻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厉秋风听玄机和尚发下如此毒誓,心下暗想,这和尚好生机灵。他知道得罪了我和司徒桥、长孙光明,已是落了单。此刻见杨业、曹彬等人暂时放下了仇怨,他便借机发誓,表明心迹,要咱们不与他为难。此人见识不凡,颇有智计,确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他正思忖之间,高力士却也赌咒发誓,自称绝对不会害人。随后韩礼、曹彬,杨家父子也纷纷表明不会内讧。此前众人互有戒心,直到这时,才下了决心暂时搁置争端,戮力对敌,要从这个可怕的镇子中逃出去。
最后众人推举杨业和曹彬主事,领着大伙一起逃出生天。两人商议了一下,便即决定待骷髅兵尽数离开之后,众人再悄悄走出镇子。首先要回到酒馆之中,将掌柜和小二擒住。这两人言行诡异,定然知道一些秘密。只要抓住这两个人,便有逃生的希望。
此时大街上的骷髅兵已尽数退走,众人却也不敢立即出门。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厉秋风和司徒桥先到街上查看,见大街两端再无骷髅兵的影子,这才将众人叫了出来。只见路上到处都是被踩得粉碎的骷髅兵的骨灰、盔甲和兵器,情形极为诡异。
方才骷髅兵从大街两端分别冲了过来,然后排成队列,从左侧退走。是以曹彬和杨业商议之后,决定带领众人从右侧离开镇子。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便即向右前行。杨延嗣边走边道:“真是奇怪,这些骷髅在镇子外面之时,明明已经大占上风,为何没有一拥而上,将咱们全都杀掉?”
厉秋风道:“杨七公子,你没有发现这些骷髅并不是一伙的么?”
杨延嗣一怔,看了厉秋风一眼,摇了摇头。厉秋风道:“咱们在牌楼外见到的骷髅兵,个个头戴黑盔,身披黑甲。记得当时杨六公子和杨七公子正要与这些骷髅兵厮杀,骷髅兵的后阵突然大乱,紧接着无数羽箭射到,咱们便逃回了镇子。初时以为是这些黑盔黑甲的骷髅兵开弓放箭攻击咱们,待咱们逃入镇子之后,这些骷髅兵也随后跟了上来。其时只道他们是追杀咱们,只不过咱们逃入宅子之后,却见这些黑衣黑甲的骷髅兵挤在宅子之前,被单雄信尽数砸倒。不过杨七公子不妨仔细想想,咱们在镇外遇到的骷髅兵不下一万,而在镇子另一端追杀曹将军等人的骷髅兵只多不少。凭着单雄信手中一杆马槊,难道能将这几万骷髅兵全都打倒不成?”
杨延嗣瞪大了眼睛,口中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秋风微微一笑,道:“杨七公子,方才你也在门缝中向外观瞧,想来看到骷髅兵撤走的情形。可还记得这些撤走的骷髅兵,身上穿的是什么样的甲胄么?”
杨延嗣皱起眉头,思忖了片刻,口中说道:“那些骷髅头戴银盔,身上的甲胄好像是灰色,不过甲胄内的衣衫倒是红色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面色大变,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原来如此!这些骷髅兵与先前追杀咱们的骷髅兵的盔甲全然不同。咱们在镇外与黑盔黑甲的骷髅兵对峙之时,这些银盔灰甲的骷髅兵突然出现,从后面攻击黑盔黑甲的骷髅兵,使他们阵脚大乱。那些羽箭是他们用来攻击黑盔黑甲的骷髅兵,而不是要射死咱们。咱们逃入镇子之后,黑盔黑甲的骷髅也冲进了镇子。只不过他们并不是追杀咱们,而是被银盔银甲的骷髅兵追赶,和咱们一样逃到了镇子中……”
杨延嗣是天生的武将,只不过读书甚少,言语粗鄙,说起话来有些缠杂不清。众人听他说话,虽然一会儿说“黑盔黑甲”,一会儿说“银盔灰甲”,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最后还是明白了过来。曹彬道:“我们逃进镇子之前,却也是遇上了黑盔黑甲的骷髅兵。所幸韩先生手段了得,将他们阻挡了片刻。只是咱们过了牌楼之后,这些黑盔黑甲的骷髅兵漫山遍野地冲了上来,想来也是受到另外一股骷髅兵的追杀。”
长孙光明道:“秦人尚黑,赵人尚红。追杀咱们的这些黑盔黑甲的骷髅,想来是当年长平大战之时战死的秦国兵将,而从后面掩杀的骷髅兵便是赵国军卒。长平大战虽已过去了两千多年,可是这些已经死去的鬼魂,仍然没有忘记当年的怨仇,虽然化为骷髅,却也要拼死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