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完高力士讲述来历,心中五味杂陈,各自嗟叹不已。厉秋风心想,高力士若是知道杨家父子是大宋朝的人,而咱们几人更是来自大明朝,只怕他非得疯了不可。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我原本以为是司徒桥和长孙光明做的手脚。可是眼下看来,或许这两人都曾在长平古战场上依照奇门五行设置过迷阵,只不过将咱们困在此处的定然是另有其人。若是高力士没有扯谎,念空和尚和韩礼两人脱不了干系。还有夺走念空和尚人头的那个黑衣蒙面人,不知道又是何方神圣。只不过这些都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要想查明真相,只怕比登天还难。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赶紧离开此处,然后再做计较。这鬼地方处处诡异,倒像是身在梦中。难道世上真有阴阳两界,咱们是到了阴界不成?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杨延嗣道:“你方才说后来的事情咱们都知道了。可是你从那处宅院离开之后的事情,咱们可都不知道。”
高力士苦笑了一声,口中说道:“我离开那宅子之后,便想着找条道路离开这鬼镇子。走出不远之后,恰好遇到了王府随从蔡四。他在牌楼处与咱们走散,一直在这镇子中四处游荡,此时与我相见,竟然恍如在梦中一般。我们正想如何离开之时,忽见有一处宅子的门开了,有人将脑袋探了出来,一见我和蔡四,便又将头缩了回去。我正愁不知道如何离开这镇子,见到宅院中有人,心下大喜,便和蔡四追了过去。哪知道进了院子之后,却见那院子中有一个灰衣人,一脸诡异笑容,还没等我和蔡四说话,便突然冲了上来。蔡四拔剑阻拦,那人手中的匕首锋利无比,只一招过后,便将蔡四长剑削断。我二人见势不妙,急忙向院外退去。那灰衣人却追了上来。蔡四脚下略慢了慢,在宅子门口被那人追上,用匕首将他杀死。我逃出宅子,恰好遇到各位。后来各位进入那宅子之后,我只觉得那宅子之中阴气逼人,实在不想停留,便又逃了出来。哪知道走了不远,却又瞧见、却又瞧见……”
高力士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了极为恐怖的神情,似乎看到了凶神恶鬼一般,一双眼睛穿过众人,直向大路尽头望去。
众人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地转头望去,只见百余步之外,竟然出现了一人一骑。只不过隔得远了,看不清楚此人的面目。不过远远望去,此人顶盔贯甲,倒像是一员武将。
高力士颤声说道:“他来了,他还是来了!”
厉秋风转过头来,对高力士说道:“他到底是谁?你识得他不成?”
高力士嘴角抽搐,颤声说道:“他、他是单雄信……”
众人大惊失色。司徒格呸了一口,道:“单雄信早就被李世民砍了脑袋,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高力士道:“方才我逃出那处宅院之后,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闯,突然看到一员武将。此人骑在马上,提着一杆乌黑的铁槊,看到我便问道,见没见到李世民。我吓得紧了,急忙说没有见过。这人略显失望,竟然发起怒来,提起铁槊便要杀我。我招架了几招,询问他的姓名,此人自称单雄信。我差点吓得将剑扔了,哪里还敢再与他纠缠,便即施展轻功逃走。想不到这个恶鬼还是跟到这里来了……”
单雄信是隋朝末年瓦岗军中的骁将,李密败后,单雄信被王世充收降。李渊称帝之后,王世充不肯降服大唐,秦王李世民率军东征,与王世充对峙。单雄信骁勇之极,有一次在战阵之上,他杀散唐军兵将,直取李世民。李世民虽然弓马娴熟,却不是单雄信的对手。眼见单雄信就要将李世民杀死,危急关头,徐世绩赶了上来。单雄信与徐世绩都曾是瓦岗军的将领,两人私交甚好。单雄信见徐世绩到了,不忍故友相残,便即拨马退走,李世民这才逃了一条性命。
后来王世充败于李世民之手,被迫率领全军投降。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等人暗地里商议,以为王世充为人狡诈,兵败之后无路可走,迫不得已才向唐军投降,并不是出于本心,只怕日后成为大患。是以定下毒计,要将王世充及帐下众将一并处死。徐世绩为单雄信求情,李世民却说单雄信念私情而忘大义,为人又极为骁勇,留了下来必成后患,便将单雄信与王世充帐下众将一并斩首。可惜了这样一位勇将,竟然死在李世民的手中。
厉秋风心下推算,李隆基做太子之时,距离单雄信之死已过去了五六十年,此时出现的单雄信绝对不会是真人。要么是有人假扮,要么是术士做出来的幻像。
众人迟疑之间,却见那一人一骑已向此处奔了过来。厉秋风心中一凛,对众人说道:“咱们速速离开,不要与这些来历不明之人纠缠。”
他说完之后,运指如风,已将高力士被封闭的穴道尽数解开,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转身便走。众人此时已是惊弓之鸟,紧紧跟在他身后。杨延嗣虽然心下不服气,只想着留下与来人厮杀。只不过被杨业瞪了一眼,便也不敢倔强,紧随着厉秋风去了。
众人奔出百余步,再回头看时,只见大路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一人一骑的影子?众人惊魂稍定,这才停下了脚步,正想商议如何逃生之时,却听得前方隐隐传来了鼓声。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时,却听杨延嗣吼道:“要逃你们逃罢!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被人追来追去,难道一辈子都要逃走不成?!这里四处被围,咱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也比在这里遭人戏弄,东躲西藏强上百倍!”
厉秋风原本一心想要逃走,此时听了杨延嗣这一番话,心下一凛,暗想杨延嗣虽然鲁莽,这话却说得不错。自己此前在皇陵与唐赫对峙,在永安城面对数万叛军,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慌张。那是因为其时其地,对手一刀一枪,明明白白的都在眼前。而自从到了洛阳之后,事事透着诡异,而此时陷身于长平古战场之中,更是人鬼难辨,使得自己原本的锐气尽失,做事瞻前顾后,事事优柔寡断,倒不如杨延嗣这样一个莽撞小子,反倒能将事情看得明白。
念及此处,厉秋风胸中豪气顿生,口中说道:“杨七将军说得不错。这些恶鬼再厉害,也不过是有人故意造出来的幻像罢了。既然那人想戏弄咱们,咱们就先将他揪出来,瞧瞧他到底是谁!”
司徒桥等人一路走来,也是憋着一股怒气,此时见厉秋风意气风发,胆气登时壮了起来。只听司徒桥说道:“厉兄弟,我这条性命就交在你手里了。你说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今日咱们就好好打上一架,瞧瞧到底是谁在捣鬼!”
众人群情激愤,纷纷叫嚷着要与敌人一决雌雄。最后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玄机和尚也沉声说道:“降魔卫道,就在此时。贫僧愿意与各位并肩杀敌,看看天下有谁能敌得过咱们?!”
厉秋风见众人士气大振,便对杨业说道:“杨老将军,你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便请杨老将军发号施令,咱们一起杀出去!”
杨业知道此时已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却也并不推辞,他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从牌楼冲出去。延昭与延嗣为先锋,我与玄机大师居中,厉公子和司徒先生、长孙先生殿后,苏姑娘和高大人随在我和玄机大师身边。咱们须得上下一体,齐心合力,才能杀将出去。”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杨家父子翻身上马,各提朴刀。杨延昭与杨延嗣纵马前行,走得却并不甚快,杨业和玄机和尚随后跟了上去,众人依计鱼贯而行。待走了百十丈远,鼓声越发清楚,却见牌楼已在不远处。此处与此前的情形并没有什么两样,到处都是羽箭。
众人到达牌楼下时,却见数百步外密密麻麻布满了骷髅军兵。这些军兵黑盔黑甲,排成队列,正自向牌楼处逼近。到得后来,距离牌楼不过百余步,这数万骷髅军兵踩踏着大地,脚步声如同闷雷一般,甚至连牌楼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杨延昭和杨延嗣横刀立马,虽然两人一身布衣,可是从背后望去,此时却如同天神一般,仿佛天塌了下来,两人也能用肩膀顶住。厉秋风想起世间有关杨家一门忠烈的传说,心下感动,暗想:“或许此时只是一场大梦,但是能在梦中一睹杨家猛将的风采,却也不枉此生了!”
便在此时,忽听司徒桥“噫”了一声,厉秋风一怔,转头向司徒桥望去。却见司徒桥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口中说道:“怪了,这他娘的压根不是赵国的兵将啊!”
厉秋风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问道:“司徒先生,有什么不对么?”
司徒桥道:“高力士说念空和尚建造骷髅大王庙之时,收集到的都是被活埋的赵国兵将的遗骸。可是眼前这些骷髅军士的衣甲都是黑色,战国七雄之中,只有秦国尚黑,是以兵将俱着黑衣黑甲。按理说秦国在长平击败赵军,秦军战死的士卒尸骨应没有这么多才是。念空和尚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秦军的遗骸?难道这场大战,秦军也死了十几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