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旭见云轩神情狰狞,心下惊慌,知道自己的武功与这老道姑相差太远,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口中颤声说道:“你、你别过来……”
圆觉虽然心下震骇,不过她毕竟是修禅之人,早年又经历大变,生死早已看淡。是以双手合什,挡在黄旭身前,口中说道:“云轩真人,你真要犯下这十恶不赦之罪么?”
云轩冷笑道:“自唐朝中叶,魔教便为害天下,千百年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贫道铲除魔教妖人,正是除魔护教,何罪之有?你是释门弟子,却如此不辩是非,又如何能早日成佛?”
她说完之后,大袖一拂,森然说道:“贫道也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就请两位在敝观盘桓几日,咱们再从长计议。”
云轩话音甫落,也未见她如何用力,圆觉和黄旭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心知不妙,正要躲闪之时,却见云轩一张婴儿般的面孔已自逼到了两人面前。
黄旭大惊失色,不由的惊叫了一声,云轩左手已自抓到她面前。黄旭避无可避,只得双掌一翻,想要将云轩这一抓挡开。云轩冷笑一声,口中说道:“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眼见黄旭的双掌就要迎上云轩这一抓。云轩心下得意,心想你这小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敢硬接我这一抓。只是你内力低微,我只须使出三成力气,便能震断你的双手。她存心要给黄旭一个下马威,是以下手再不容情,这一抓竟然用上了五成力气。
眼见黄旭就要伤在云轩手中。便在此时,圆觉已自抢到了黄旭身边,右肩一撞,登时将黄旭挤到了一边。只见圆觉左掌推出,右掌在左掌下划了一个圈,直拍向云轩的胸口。
云轩见圆觉舍命救下了黄旭,用的正是无极观世代相传的无极掌法。只不过无论是掌法还是内力,与无极观第三代弟子相比,也是差得远了。只听云轩冷笑一声,左手变抓为掌,正迎向了圆觉的左掌。双掌相交,却听“啪”的一声轻响,圆觉闷哼了一声,一连退出四五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黄旭惊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扶住了圆觉。圆觉身子晃了几晃,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云轩双手负在身后,冷笑道:“钟大姊,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不成?”
圆觉颤声说道:“云轩,你做下这等恶事,对得起你师父月空真人么?”
云轩森然说道:“易地而处,家师只怕也不得不这样做!一人之荣辱,怎么比得上无极观数百年的清誉,还有观中五六百位同门的性命?!”
圆觉看着云轩,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黄旭,目光变得柔和,缓缓说道:“旭儿,你怕么?”
黄旭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一晚迭遭大变,内心实是惊惧之极。只是看着圆觉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云真,登时胸中涌起一股豪气,大声说道:“晚辈不怕这恶人!”
圆觉微微一笑,口中诵道:“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旭儿,人生如大梦一场,只须将色相看成一场空,便会无忧无怖。”
黄旭虽然不大明白圆觉所诵的偈子,却也觉得心中一阵平静,竟然也是微微一笑,道:“大师教诲的是。”
云轩“哼”了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在装模作样!”
她话音方落,忽见圆觉和黄旭看着自己的目光大变,有七分惊愕,又有三分惊喜。
云轩一怔,察觉两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她方才攻击黄旭,随后与圆觉对了一掌,将她逼出四五步之后,自己也向前走了两步。此时她已越过了坐在凳子上酣睡的厉秋风,见圆觉和黄旭向自己身后望去,她虽然也是略有惊疑,不过心下暗想:“我原本对这姓厉的颇为忌惮,只不过瞧他这副样子,确是吃下了混在饭菜中的‘沉香’迷药无疑。我将那个小丫头摔出去之时,便是要试探这小子是否真吃了迷药。就算那时他忍住了不动手,方才我将圆觉打得口吐鲜血,这小子若是假装被迷倒,定然会出手相救。”念及此处,她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连你钟大姊也学会装神弄鬼了。”
她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按上了她的后心,紧接着有人冷冷地说道:“你装神弄鬼数十年,今日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云轩,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轩心下震骇之极。以她的武功,若是堂堂正正与人对战,即便是慕容秋水、柳生宗岩等绝顶高手亲至,也绝对不能如此轻易地将她制服。只不过她认定了厉秋风已然被迷倒,圆觉和黄旭又是武功低微,局势已尽被她掌控,得意之下,不免疏忽。其实方才圆觉和黄旭突然看到厉秋风悄无声息地自凳子上站了起来,震骇之下神情大变。两人都非善能作伪之辈,按理说云轩应该有所警觉。只不过她太过得意,这才被厉秋风所乘。
电光火石之间,云轩心中已想了十几条脱身的计谋。只不过她后心要害尽被厉秋风所制,即便自己轻功再高出十倍,身形甫动之际,厉秋风只须掌力一吐,自己不死也要重伤。云轩虽然表面上沉静恬淡,其实最是精于算计。到了她这个年纪,又身为无极观观主,心中所想的可不只是个人的生死荣辱。她知道观中觊觎观主之位的各房门人着实不少,若是自己没有指定下一任观主便即亡故,自己的弟子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到了那时,自己这一脉非得死伤殆尽不可。更可怕的是自己闪避之时,若是厉秋风这一掌打不死自己,将自己心脉震断,自己势必成为废人,那更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云轩心中转了数十个念头,却无一条法子可用,只得一动不动。听厉秋风出言讥讽,却也不敢反唇相讥,只得沉声说道:“你想怎么样?”
厉秋风嘿嘿笑道:“云轩,你武功高强,心思更是狡猾,我若是稍有大意,只怕现在已是死无葬身之地。我原本不想怎么样,但是现在嘛……”
他说到此处,故意略停了停。厉秋风初时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虽然不似北镇抚司那般每日里开堂审案,不过职责所在,也曾到刑部和锦衣卫诏狱监审。知道有时故意不说话,反倒会给犯人增加极大的压力,比之疾言厉色、大加斥责更加好用。
果不其然,云轩见厉秋风停下不说,心下更是惊慌,身子竟然微微颤动了几下。
厉秋风立时察知,心下暗想,只要你这老道姑知道害怕,这事情便好办得多了。念及此处,他右掌仍然贴在云轩后心之上,左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运指如风,自上而下,连点云轩肩井、大椎、风门、肺俞、神道等十二处大穴。云轩登时全身酸麻,再也立足不住,便即向地上倒去。只不过此人内力当真深厚,虽然全身血脉都被厉秋风封闭,可是仍然仗着些许残余内力,将身子略略支撑,这才没有躺倒在地上,而是缓缓地坐了下去。
厉秋风见云轩内力如此了得,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口中赞道:“老家伙,真有你的!”
黄旭不知道云轩这般缓缓坐下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圆觉虽然武功不高,却也看出来云轩的厉害之处。心想三十多年不见,云轩的武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即便她师父月空重生,只怕也已不是云轩的敌手。
她正赞叹之间,想不到厉秋风右脚脚尖斗然踢出,正踹在云轩后背腰间“气海俞穴”之上。这气海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是人体要穴之一。若是被人点中,轻者下肢失控,无法站立,重者全身瘫痪,成为废人。云轩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再也忍耐不住,呻吟了一声,便即横着摔倒在地上。
厉秋风阴森森地说道:“老家伙,我看你还能不能坐着和咱们说话!”
圆觉和黄旭见云轩摔倒在地,右颊蹭在地上,登时擦出血来,模样甚是狼狈。只不过想到此人心计如此可怕,此时被厉秋风所制,却又松了一口气。两人只道厉秋风故意折辱云轩,是为了替两人出气。却不知道厉秋风用的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逼迫官员招供的法了。锦衣卫捉拿官员之后,往往先要大加折辱,使得官员颜面尽失,气势尽去,再行审问,便能从犯人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云轩心中悔恨不已,她原本怀着十分小心,多次试探厉秋风,想不到最后还是被此人所制。早知如此,倒不如邀集同门,群起而攻之,即便败了,也不至于陷此绝境。她曾听云玄说过厉秋风擒拿和逼迫卫乾就范的手段,方才厉秋风已点了她十二处大穴,可以说自己的生死已尽在厉秋风手中。想不到此人狠毒如此,只因为自己没有摔倒在地,他竟然补了一脚。这一脚力透脚尖,力道拿捏的甚是巧妙,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却使她下肢受了重创。即便穴道解开,也要等上十天半月,方可行走如常。这人为了不留隐患,竟然下此毒手,若是自己稍有异动,只怕他会立时杀了自己,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
念及此处,云轩肝胆俱裂,不可自持,眼前金星乱冒,险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