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轩摇了摇头,道:“黄大小姐这是高看贫道了。正如贫道方才对清云的评价,贫道其实愚钝,自然不敢与家师相比。即便与同门各位师妹相较,却也颇有不足之处。是以多半也只能守成,不能带领无极观更进一步。”
圆觉和黄旭知道云轩谦逊,便跟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却听云轩接着说道:“贫道奉了师父之命,带了一众同门急忙下了云台山,赶到了当日师父等人遇袭之处。其时妙一真人和四位师妹的遗体已被附近路过的村民安葬,贫道自然不能再将五人的遗体挖掘出来,只得将坟墓修葺整齐,这才洒泪而别。待贫道重回无极观,却已是四日之后。其时武当派玄松子道长,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晓风禅师,华山派长老乌立秋,还有嵩山派薛掌门等都到了无极观。贫道听云玄说,这些前辈听说师父遇袭,都十分震惊,询问是什么人下的手。师父说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家数各不相同,不似同一门派的弟子,倒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一伙人。师父说完之后,华山派长老乌立秋登时站了起来,颤声说道:‘莫非是魔教余孽重出江湖,要报百年前魔教覆灭的大仇不成?!’
“魔教当年妄图独霸江湖,灭了十几个帮派之后,便将矛头对准了无极观。所幸太上老君保佑,又有少林、武当、华山、泰山、青城、峨嵋等各大门派支持,魔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连同教主在内,教中高手名宿,尽数死在云台山。肆虐武林数百年的魔教就此烟消云散,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不过居安思危,当年魔教之中高手如云,若论起单打独斗,要想杀掉魔教教主,只怕势比登天还难。不只咱们无极观历代观主,便是少林、武当、华山等各派掌门人,每当想起当年之战,却也是心中惊惧。虽说当年魔教教主及各长老、堂主均死于云台山一战,可是若有一二漏网之鱼潜伏了下来,伺机反扑。以魔教的武功和手段,报复起来定然是狠毒无比。是以这数百年来,以少林、武当为首,各大门派早有约定,若是有魔教来攻,须得同气连技,携手对敌。魔教中的高手来自不同的帮派,所用的武功各不相同,是以乌长老才会猜想是魔教所为。听他提到‘魔教’二字,在场的诸位前辈都是悚然一惊。
“我师父心中早就怀疑是魔教趁机偷袭,只不过没有证据,不便说出口罢了。此时听乌长老猜测是魔教下手,便也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少林、武当等各派前辈纷纷点头,都认为极有可能是魔教余孽兴风作浪。既然魔教重现江湖,各派便要依照约定,调集人手,前来云台山助拳。各位前辈商议已定,便即告辞离开,各归本门,召集各自门下的高手前来赴援。最后留在无极观的只有武当派的玄松子道长和十几名武当派弟子。”
云轩说到这里,看了看厉秋风,却见他缩在凳子上,双眼几乎全部合上,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云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才接着说道:“各派前辈离开之后,无极观自然加紧了防备,在山下设置了三道防线,以防魔教来攻。如此过了十日,各派赴援的高手已来了不少。因敝观是坤道修行的所在,不便请这些江湖人物都在观中居住。是以便在观前搭起了芦棚,请各门派的英雄安身。
“其时距魔教覆亡已过了将一百多年,咱们都没有见过这些人的手段。只不过当年云台山大战之事却流传了下来,知道几乎集整个武林之力,才将魔教连根拔除。是以听说魔教要再攻云台山,咱们心下都有些惊惧。只是看到赶到云台山赴援的各派高手络绎不绝,到得后来足有三千余人,其中不乏一些名震江湖的前辈名宿。是以咱们也渐渐地放下心来,静等魔教高手前来送死。
“哪知道过了一月有余,竟然没有一人到无极观来闹事。其时各派高手云集于云台山,每日里派出数十名轻功高手在云台山左近打探消息,却压根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到得后来,每日里打探的圈子不断扩大,北至邯郸、东到修武、南抵黄河渡口、西止山西泽州,方圆足有二三百里。另有游骑无数,与各地帮派互通声气。只不过布下了如此大的一张网,其中又反复梳理了不知多少遍,却仍然没有魔教的半点消息。
“如此过了两个月,大伙儿便松懈了下来。有些帮派因为另有要事,便即告辞离开。几天之内,赴援的各门派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各派前辈商议了一下,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议定由河南境内的少林、嵩山两派为主,留下数十名高手守在无极观,其余各派英雄先行回归本门,若是有魔教来攻的消息,便要立时来援。
“其时已近深秋,贫道兀自记得群豪离开之时,正是满山红叶的时节。师父和云玄、云逸伤势已然大好,便是小师妹和任伍二人,所受伤势虽远较他人为重,却也是近于痊愈。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二人每日里在一起疗伤,竟然暗生情愫,已自山盟海誓,要相守终身。”
黄旭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厉秋风一眼,心下暗想:“想不到师父当年却也是一个如此痴情的女子。为了情郎,不惜触犯无极观的门规。若是易地而处,我能像师父一般,不顾一切的随他而去么?”
各大门派离开之后,匆匆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深夜,观中突然火起,待咱们惊觉之时,玄极殿右侧的一间偏殿已然烧成了白地。所幸发现得早,及时阻断了火势,才将玄极殿保了下来。只不过师父赶到后院,见偏殿已毁,登时面如白纸,竟然坐倒在地上。
“咱们见到师父如此模样,自然是大惊失色。无极观共有三进院子,是以大殿也有三座。其中第二时院子中的无极殿是主殿,殿内供奉的是太上老君,规制最为宏大。玄极殿位于最后一进院子,被烧毁的偏殿平日里总是上着锁,便是贫道入观多年,却也从来没有进去过,只听说这座偏殿供奉的是当年建造无极观时捐献钱物的一些信众的灵位。无极殿和玄极殿安然无恙,只是烧塌了一座偏殿,对于无极观来说,已是十分幸运之事。只不过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如此沮丧,只怕就算无极殿烧毁,她也不会如此模样。
“正在惊疑之时,英字辈和空字辈的一些师伯祖和师叔祖也赶了过来,见这偏殿烧塌,有几位前辈却也是大惊失色。我师父这时才强撑着站起身来,竟然向着各位前辈跪了下去。只说自己罪孽深重,使得上天降罚,烧毁了偏殿,铸成大错。因此已无颜面再做无极观观主,恳请各位前辈准许她辞去观主之位,或者驱逐出无极观,或者到无极观后的无极洞中面壁思过。”
黄旭听她说到此处,心下疑云大起,暗想无极观规模如此宏大,平日里发生一次火灾,却也并非什么大事。何况烧毁的只是一处偏殿,身为一观之主,竟然因此而失态,确属不应该。
云轩接着说道:“贫道和师妹们都没想到师父会如此自责,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几位师伯祖和师祖师也是面色严峻,辈份最高的师祖说道,先看看情形,再做决断。她说完之后,便下令月字辈以下的弟子尽数退出后院,只留下英字辈和空字辈几位前辈,再就是我师父月空真人。
“咱们退出后院之后,便即聚集在第二进院子中,因为担心师父,都不敢离开。直到过了半个多时辰,师父才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贫道和云玄等人迎上前去,她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弟子们回去歇息,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居住去了。”
云轩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贫道常常回想那日师父踽踽独行的背影,午夜梦回,也曾想当日为何不多陪她片刻。直到贫道接了观主之位后,才知道坐上这个位子,注定一生孤独。唉。”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自圆觉、黄旭脸上扫了过去,最后却落在厉秋风身上。只见厉秋风双目紧闭,虽然仍坐在凳子上,但是却已仿佛已沉沉睡去。云轩接着说道:“师父离开之后,几位师伯祖和师叔祖也走出院子,一个个面色铁青,有的看见咱们,还狠狠瞪上一眼。那时咱们辈份低微,见这些长辈如此愤怒,登时吓得退到了一边。等她们都离开之后,贫道和各位师妹自觉无趣,便也回到各自的住处歇息去了。
“哪知道天还没亮,竟然又出了事情。只听得院中有人大声叫喊,紧接着脚步声大起,似乎有无数人正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其时家师门下的弟子都聚居在一个院落之中,听到脚步声响,俱都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地穿上衣衫,跑到院子中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话音未落,圆觉双掌合什,念了一句“阿弥佗佛”,脸上现出了不忍之色。
云轩看了圆觉一眼,接着说道:“待贫道赶到院子中时,却见院外冲进来二十多位其他各房的师姐师妹。这些人手执宝剑,如临大敌。见贫道出来,便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怒气冲冲地让贫道将奸细交出来。贫道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平日里颇为熟识的同门为何会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只听得‘喀喇’一声响,身后厢房的屋顶上碎瓦乱飞,一个人影撞破了屋顶,跃上了屋脊,向院中看了看,便即跃到了屋后,瞬间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