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遥对厉秋风的来历所知不多,不过他数次见到刘涌与厉秋风商议事情,知道此人十分了得。是以他虽然对厉秋风的话并不十分深信,却也并不反驳,喝令丐帮帮众约束蛇群,不要再向左右扩张。只见蛇群翻翻滚滚,不再向左右两边的官兵攻击。只是无数蛇信子“嗤嗤”作响,到处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臭味道。
此时群豪已大半冲出官兵的包围,人流滚滚直向西奔了过去。官兵虽在左右两侧呼喝恐吓,只是未得到将官的号令,却也并不追击。到得后来,两队“蛇河”中间只剩下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及断后的四五十名江湖豪客,此外便是邓遥带领的二三十名丐帮帮众。
朱三家一直留心官兵的动向,见左右两侧的官兵虽然挥舞刀枪,呼喝叫骂,却始终没有逼近。他心下奇怪,不由皱起了眉头。到得后来,眼见群豪已冲出了重围,官兵既不开弓放箭,也不随后掩杀,他更摸不到头脑。厉秋风已自发觉他神色有异,低声说道:“朱大哥,有什么不对么?”
朱三家面色凝重,对厉秋风道:“厉公子,你不觉得奇怪么?大伙儿冲了出去,按理说官兵应该随后追赶才对,怎么他们仍然留在原地,并不随后掩杀?”
慕容丹砚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定然是被毒蛇吓破了胆,这才不敢随后追杀……”
朱三家不待她说完,便摇了摇头道:“绝对不会!姑娘,你不在军中,不知道军营的规矩。若是统兵大将有令,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便也得硬着头皮冲上去。五军营是京军三大营之一,虽不能与开国之初的大明虎狼之师相比,却也是军令森严,战斗力极强。从官兵的布阵来看,这支军队的统帅十分了得,不是泛泛之辈。方才官兵被蛇群一冲,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后退之后,已不必担心蛇群的攻击。而且这蛇群护着咱们,所开辟的道路不过百十丈远,官兵完全可以越过这百十丈的距离,从没有毒蛇的地方攻击咱们。但是官兵猬集于左右两侧,并没有攻击的迹象。而且官兵的马队始终没有出现。这蛇群对付步军好用,但是马队若是冲了上来,蛇群便没什么用了。”
慕容丹砚还想争辩,厉秋风却知道朱三家说的有理,当即点头说道:“朱大哥说的不错。依你所见,官兵在打什么主意?”
朱三家沉吟了片刻,道:“我也判断不出官兵的统兵大将想要做什么。不过最大的可能是这部分官兵与中军联络有误,可能那统兵大将不知道这边的情形,是以无法下达命令,这些官兵便不敢擅自追击。要知道擅自撤离驻守之地,按军纪当斩。再有一种可能,便是官兵故意放咱们逃走,在前方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咱们。”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不过我和十几位兄弟前日曾在那山谷中走了一遭,并没有什么异状。官兵若是在山谷中设有伏兵,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官兵军阵之外,中军大帐之前。
那黑衣人手握长剑,剑尖斜指着地面,大半面孔遮在深笠之下,对被他逼退的那军士傲然说道:“雪山派的剑术能练到你这般境界,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只不过雪山派的创派祖师武功平平,这套剑法破绽不少,算不上是江湖中的一流剑术。你算得上是一个练武天才,能将这套二流剑法练到如此境界,自行将剑法中的破绽一一弥补,确属难得。只不过这剑法的底子太差,就算你天资再高,也无法达到一流剑客的境界。可惜,可惜。”
那军士听这黑衣人侃侃而谈,竟然只凭一招,便识出自己的武功家数,心下大惊,不由得退了一步,道:“阁下是什么人,与我雪山派有何关联?”
那黑衣人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和你们雪山派向来没有什么瓜葛。不过你若是自己求死,我倒可以帮个忙。”
那军士一怔,道:“帮什么忙?”
那黑衣人傲然说道:“你自己求死,要帮你的忙,自然是杀了你!”
那军士大怒,正想说话,却听有人嘿嘿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这位朋友是雪山派掌门人衣半真衣先生,要想杀掉你这无名小辈,自然是易如反掌!”
厉秋风正自思忖朱三家的话,邓遥对他招了招手,道:“只剩咱们这些人了,还是赶紧走罢!”
厉秋风愕然抬头,这才发现群豪已冲出了官兵的包围,两队“蛇河”中间,只剩下数十名丐帮帮众和厉秋风、慕容丹砚、朱三家三人。厉秋风对朱三家道:“管他有没有陷阱,咱们还是先行撤到山谷之中,若是能逃进洞窟,便不怕官兵追杀了!”
朱三家点了点头,随着厉秋风便向前行。厉秋风奔到邓遥身边说道:“邓帮主,请贵派的兄弟一起撤离罢。”
邓遥摇了摇头,道:“三位先走,咱们用蛇群再挡上片刻……”
厉秋风道:“邓帮主,官兵眼下一片混乱,看样子并不会追击。咱们须得尽快逃走,一旦他们清醒过来,派了马队来追,这蛇群便起不到半分作用。”
邓遥思忖了片刻,知道厉秋风是为丐帮着想,于是点了点头,转头招呼了一声,那数十名丐帮帮众结成方阵,手持棍棒,沿着两队“蛇河”之间的空地向西退去。几名吹短笛的丐帮帮众随后缓缓而退,短笛却始终放在嘴边,用笛声驱动蛇群,使得官兵不敢逼近。
慕容丹砚随着厉秋风、朱三家一起跟在邓遥身边,缓缓向西走去。她看着两侧的蛇群兀自对着官兵吐着信子,却不随丐帮帮众向西撤走,心下奇怪,对邓遥说道:“邓帮主,咱们若是逃走,这些蛇可怎么办?”
邓遥道:“这蛇群留在这里,才能将官兵拦住。否则咱们将蛇群散了,官兵必然一拥而上,那时想逃也逃不了。”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道:“那这些蛇岂不是都会被官兵杀了?”
邓遥一愣,过了片刻才对慕容丹砚说道:“官兵要杀的是咱们,又怎么会与这些畜牲为难?咱们走远了之后,这些蛇听不到笛声,便不会聚在一起,定然四散逃开。别说官兵不会与这些蛇纠缠,即便是他们有心要将蛇弄死,这成千上万条蛇漫山遍野逃了出去,他们又如何去抓?”
慕容丹砚这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邓帮主,你们丐帮的英雄养这些蛇作什么用?”
邓遥嘿嘿一笑,道:“咱们这些叫化子靠乞讨为生,不过有时手头紧,一时又讨不到几文钱,便得另想法子。咱们不是江洋大盗,自然不能飞檐走壁去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是以有些前辈便想出了一些法子。这驱蛇之术,便是咱们丐帮赚取银子的秘术。这蛇儿养大之后,蛇胆可以入药,蛇皮不只可以药用,还可以卖入皮坊,是以小小一条蛇,倒可以卖上几百文钱。咱们叫花子靠着这些蛇儿,世世代代可发了不少财。”
官兵军阵之后,中军大帐之前。
黑衣人听得有人说话,却仍然一动不动,对那军士说道:“你叫衣半真?”
那军士伸手摘掉了头上的圆顶盔,随手向地上一掷,道:“不错。阁下剑术精奇,可否报上姓名?”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与你们雪山派没有半分关联,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
这话说的甚是无礼,不过衣半真何等聪明,听出这黑衣人话中之意,并不想与雪山派为敌。方才他出剑偷袭,一招还未使完,便被这黑衣人突施反击,不只没有得手,还险些伤在对手的剑下。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远远不是这黑衣人的敌手,即便算上同来的孙泽,两人联手,只怕也非其敌。既然这黑衣人不想与雪山派结下仇怨,自己正好可以借坡下驴。念及此处,衣半真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衣半真和孙泽颇有交情,是以庄恒云和柳生宗岩在沙家堡中调兵遣将之时,便将两人一起派了出来。待得两人到了五军营中军大帐之时,却发现提督蔺欢已被人制住。两人下山之时,庄恒云吩咐二人帮助蔺欢擒拿不肯听从号令的各帮派高手,是以一见蔺欢受制,两人商议了一下,便由衣半真假扮传令军士从正面偷袭,孙泽自后掩杀。只不过两人没有想到对手武功奇高,不只没有得手,反倒险些伤在这黑衣人剑下。
不过两人前后夹击之计虽然没有成功,却也不能说没有得到好处。在两人攻击之下,蔺欢侥幸从那黑衣人剑下逃了出去。
蔺欢自从军以来,从来没有吃过这等大亏。何况方才被那黑衣人长剑逼迫,不得不当着一众亲军跪下接旨。他一向驭下甚严,常自教导手下的亲兵要忠心报国,听从上司的命令。若是面对敌人,便是拼了脑袋不要,也绝不可屈服。只不过方才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当众低头,这面子丢的可是大了。是以他脱困之后,恼羞成怒之下,连发将令,要部下不得放这黑衣人和段煨逃走。待看到众军士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以为那黑衣人插翅难飞,又想起方才有军士来禀报被围困的群豪用毒蛇开路,正在向西方突围,立时对身边那名武官说道:“你传我的将令,派出三千马队先行掩杀叛军,左右哨步军随后跟上,须得将叛军一鼓聚歼,一个都不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