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收拾停当,已然过了亥时,厉秋风与周显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拱手与他告辞,在丁观的陪同之上登上大船。丁观下令扬帆启航,大船缓缓驶离了码头。只见岸上的火把光亮越来越小,终于被黑暗淹没,再也看不见了。
厉秋风等人乘坐的大船船体庞大,在海上航行之时极为稳当。船老大在每根桅杆上都挂起了一个大灯笼,又在船头和船尾的船舷上点起了松油火把。慕容丹砚心下奇怪,忍不住对站在旁边的丁观说道:“丁先生,大海阔广无际,这些灯笼和火把压根无法照亮海面,挂上它们又有什么用处?”
丁观陪着笑脸说道:“穆姑娘说得不错,这些灯笼和火把确实无法照亮海面。不过将它们点亮,原本也不是为了为大船指路,而是为了与其他三只大船互通消息,要他们跟在咱们后面,逐次前行,不致在海上失散。此外也为了提醒在海上航行的其他船只,不要与咱们的大船相撞。”
慕容丹砚听丁观说完之后,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以前我曾经听过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瞎子晚上出门,手中提着一个灯笼。邻人看到之后,心下好笑,对他说道,你是一个瞎子,出门何必提着灯笼?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瞎子知道邻人故意讥讽他,却也并不生气,口中说道,我提着灯笼并不是为了照亮道路,而是让路人看到我,免得撞到我身上。咱们乘坐的这只大船挂起灯笼,和瞎子点灯倒有一些相似。”
丁观听慕容丹砚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心下不屑,不过脸上仍然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情,口中说道:“姑娘说得甚是,在下佩服。”
三人在甲板上谈谈讲讲,不知不觉之间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丁观请厉秋风和慕容丹砚前往各自的舱室歇息,亲自将两人引到甲板下面的船舱。厉秋风眼看着慕容丹砚进入舱室之后,这才钻进自己的舱室。只见舱室中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壶茶杯,装书的箱子放在舱室一角。厉秋风暗赞丁观想得周到,坐在桌旁喝了一杯香茶,这才除去鞋袜衣衫,躺在被子上看了一会儿书。直到感觉困倦之时,他才放下书卷,右掌拍出,只听“呼”的一声响,小桌上的油灯立时熄灭。厉秋风闭上双眼吐纳呼吸,不知不觉之间终于沉沉睡去。
此日一早,厉秋风醒来之后,便即穿上衣衫,悄悄走上甲板,举目四处张望。只见大海无边无际,无论望向何方,景象全然相同。大船航行于海上,虽然随着波浪略有起伏,站在甲板倒也算得上平稳。离着大船四五十丈之外,紧跟着另一只大船。其余两只大船离得更远,隐约可以看到船头有人正在四处张望。
厉秋风看了半晌,这才转过身来,只见两名船夫站在桅杆之下,正自小声说笑。另有一名船夫站在船头,正在向前方张望。
厉秋风深吸了一口气,海风虽然清冽,却略带腥气,吸入口中颇不受用。他负着双手在甲板上踱来踱去,心中思绪难平。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却是丁观从甲板下走了出来。看到厉秋风负手站在甲板上,丁观急忙快步走到厉秋风身边,拱手说道:“厉大爷起得真早啊。不知道昨晚厉大爷睡得是否安稳?若是对舱室不满意,在下再给厉大爷调换一间满意的舱室。”
厉秋风微微一笑,口中说道:“丁先生太客气了。实不相瞒,这几个月厉某到处奔波,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昨晚却睡得甚是踏实,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厉某难得能够如此酣睡,多亏丁先生给咱们找来这样一只大船。”
厉秋风一边说话,一边向丁观拱手道谢。丁观吓了一跳,急忙拱手还礼,口中说道:“厉大爷万万不可如此,否则在下坐立难安。服侍好厉大爷,乃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岂敢让厉大爷言谢?”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厉秋风看了一眼站在桅杆下的两名船夫,这才对丁观说道:“这些船夫连夜驾船,可以说是非常辛苦。若是日日如此,就算他们的身子是铁打的,只怕也支撑不住,不晓得丁先生有什么法子,能让船夫不必如此劳累?”
丁观陪着笑脸说道:“厉大爷体恤下属,在下心怀感激。在下已将驾船之事交给船老大处置。这些船老大都是老手,安排手下的船夫昼夜轮替驾船,不会让他们太过劳累,厉大爷尽管放心便是。”
厉秋风听丁观如此一说,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丁先生处置妥当,倒是厉某想得多了。”
丁观摇头笑道:“厉大爷太过谦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驾船航海这等事情,自然由船老大这伙人去干。厉大爷是做大事的人,当然不会为这些小事思虑太多。”
两人站在甲板上谈谈讲讲,颇为投机。厉秋风道:“怪不得阳大人对丁先生如此看重。今日与丁先生一番交谈,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丁观连称不敢,口中说道:“厉大爷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在下原本以为厉大爷是一位文士,只是昨夜亲眼看到厉大爷大显神威,才知道厉大爷身负惊人艺业。早知道厉大爷如此神通广大,在下绝对不会请来费家父子一伙。此前在下在厉大爷面前大吹法螺,为费家父子吹嘘,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倒叫厉大爷见笑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费家父子武功不弱,不可小觑。有他们帮忙,咱们可以少了许多麻烦。别的不说,若是没有费家父子,此时那三只大船上便没了主事之人。若是扶桑人闹起事来,只靠着几名船夫和拳师,只怕弹压不住。”
厉秋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丁先生,你数次去过扶桑,对扶桑国的情形自然颇为熟悉。厉某倒要向你请教,扶桑不过是海外的蕞尔小国,为何敢屡次与中原上国为难?扶桑国主和一众大臣到底都是一些什么人?扶桑人是否个个奸诈,难以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