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鱼听柳生宗岩越说越是神奇,心下不屑,暗想柳生老贼胡说八道,必定有意欺瞒咱们。只是这个老家伙笨得要命,居然说起鬼神来了。须知江湖儿女,最不怕的便是牛鬼蛇神,老贼这几句话可是露了怯。只不过看厉大侠的模样,似乎并未怀疑老贼另有所图。我须得给他提一个醒,免得他被柳生老贼骗了!
只不过还没等王小鱼说话,却听柳生宗岩接着说道:“老夫惊恐之下,猛然睁开了眼睛,只见周围灯火通明,竟然围了不少人。老夫心下大惊,暗想自从艺成以来,若是身边有人欺近,即便隔着数丈,我也必定惊觉。为何这么多人围在身边,我竟然懵然无知?
“念及此处,老夫右手一抓,便即将长剑拔了出来。围在老夫身边的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后退。其中有人大声叫道,主公休要惊恐,咱们不是敌人!
“老夫心中一凛,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一张木床上,正在纷纷后退的却是几位族中的老者。老夫翻身从木床上坐了起来,这才想起昨晚回到帐篷之后,躺在了族中子弟用树枝为老夫搭的一张木床上,只是心中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两名仆人在帐篷中升起了火堆,为老夫取暖,几位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也到帐篷中来陪着老夫说话。似乎说话之际,老夫不经意间睡了过去。睡着之后做了恶梦,梦见官兵追了上来,在梦中有了一场混战。
“老夫想到这里,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站了起来,心下暗想,不是老夫武艺不精,才被人欺近,原来是因为这几位老者一直留在帐篷中并未离去,是以老夫才没有惊觉有人逼近。念及此处,老夫长出了一口气,将长剑收入剑鞘,看着畏缩退后的几位老者和仆人,口中说道,我做了一场恶梦,没有吓坏诸位罢?
“几位老者见老夫收回了长剑,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聚拢了过来。其中一人拱手说道,主公,真是神仙开了眼,咱们这下可真是有救了!
“老夫原本心下郁闷,听他没来由地向老夫道贺,心下反倒恼火起来。只是老夫正要开口训斥,却听老者说道,昨晚后半夜寒风大起,海峡一夜之间结了厚冰。咱们的探子已经从冰上走到了对岸,方才回来禀报,说是海冰极厚,如一条大路,咱们可以通行无阻!
“老夫听他说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转念一想,难道老夫还在梦中不成?念及此处,老夫也顾不得帐篷中还有别人,将右手手背凑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只觉得手背一阵疼痛,再看帐篷中并无异状,这才相信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大喜之下,老夫在帐篷中踱了几步,只见地上的火堆中都是大块木头。大火熊熊燃烧,使得帐篷之中一片温暖。
“老夫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在睡梦之中感觉寒冷刺骨。想来两名仆人初时还不忘向火堆中添加木头,只是到了后半夜,两名仆人疲惫不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火堆慢慢烧成了灰烬,外面突然变冷,帐篷中自然寒气逼人。几位老者要么也已睡了过去,要么担心惊醒了老夫,并未出言叫醒仆人。看样子真是神仙垂怜,突然之间天寒地冻,一夜之间将海峡冻成了平地。
“念及此处,老夫哪里还能忍耐得住?立时大步走出了帐篷,直向海岸走去。离着海岸还有百余步,却见岸边已聚集数百人,正自伸长了脖子,向着海中望去。老夫见这些人都是柳生一族的族人,心下暗自惭愧。虽说自从离开寒山渔村之后,老夫为了保护族人,避开官兵的追杀,可以说是耗尽了心血,十几日间从来没有睡一个囫囵觉。昨晚看到海峡宽阔,无法渡海登上大岛,心下焦躁之极。回到帐篷之后,思虑了许久,这才沉沉睡去。没想到自己疲惫不堪之下,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倒不如这些族人起得早。念及此处,老夫不由脸色大变。好在四周的族人只顾着伸长脖子眺望对岸的大岛,并未看到老夫也挤进了人群,这才没有让老夫过于尴尬。
“待到老夫推开众人,站在海岸边缘,只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自左向右一直延伸了出去。数百丈外,可以看到一线黑色的影子,如同大海之中出现了一条黑色大鱼的脊背。老夫知道那里便是大岛,只不过海峡中的海水结冰之后,海面似乎升高了不少,大岛看上去矮了许多。
“老夫看着海峡之中再无昨日的波涛汹涌,心下惊喜无限。便在此时,柳生旦马守挤到老夫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公,昨晚又冻死了十六名族人。天上尽是乌云,眼看着就要降下大雪,咱们须得在下雪之前渡过海峡,否则只怕会有更多族人死在这里。
“老夫点了点头,下令立时动身渡海。原本视为天堑的海峡,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待到登上大岛之后,老夫带领族人一直北行。一连走了三四日,眼前出现了大片树林。此时天上终于降下大雪,老夫知道若是冒雪行走,必定会有族人冻死冻伤。是以下令众人进入树林,寻找避风之处,砍伐树木搭建木屋。承蒙柳宗岩大人的恩德,寒山渔村的村民大都会建造木屋。只用了两日两夜的工夫,便在树林中的一处山窝里建起了数百栋木屋。终于在狂风暴雪降临之时,使得三千多名族人都搬入了木屋之中。”
柳生宗岩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离开寒山渔村之时,老夫虽然知道逃生之路必定艰辛之极,却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多艰难险阻。咱们出发之时,约有人口四千出头,一路上被大棕熊、野狼、毒蛇等野兽咬死了百余人,活活累死了数十人,掉入悬崖山谷、大江大河而尸骨无存的也有百余人,此外便是病死、冻死了数百人。待到咱们逃上大岛,住进木屋,只剩下三千余人,可以说是死伤惨重。
“老夫原本以为住进木屋之后,忍上十天半个月,待到大雪初晴之后,便可继续北行。可是没有想到大岛是扶桑国极北之地,狂风暴雪比之寒山渔村要可怕百倍千倍。大雪下起来没个头,似乎一直下了一个多月。那时老夫才知道,雪花虽然是世间最轻的东西,不过若是堆积起来,竟然能将木屋压塌。老夫记得有一个晚上,有十七栋木屋被雪压塌了屋顶,六十多名族人被活生生冻死。其时大雪几有六七尺深,虽然木屋之间隔着不远,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冻死,无法走过去相救。其时情形之惨烈,今日想起,兀自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