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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十四呆立半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走了也好,免得像你我二人一样,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被活活困死!那位刘先生虽然相貌丑陋,不过既然是帝王后裔,而且身负惊人本领。咱们的儿子随他远走,定然会学有所成。”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咱们还是想想以后的生计罢。厉先生赠给了咱们九百两银子,虽说能撑上几个月,但是坐吃山空,总有用光的那一日。如今的情形再明白不过,咱们对礼部和内务府那些龌龊官儿,已经不能抱什么希望了。是以拿着这九百两银子困守在府中,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我思量着请吴大叔拿上二三百两银子,先去城外买上几十亩好地。如此一来,就算银子用光,咱们毕竟还有粮吃,不至于饿死。剩下的银子,我打算在城内置办一家绸缎庄,就交给吴大叔找一个可靠的人去办。老王爷去世之前,在病榻之上曾对先王说过,开当铺趁人之危,有损阴德,殃及子孙,万万不可再办。是以老王爷去世之后,先王便将当铺中的当品全都退给了原来的主人,又将当铺兑了出去。先王打算多做些善事,德佑子孙。唉,盼望着他这番好意,能够让咱们这三个孩儿不至于挨饿受冻,饥寒而死。”

王妃将小儿子交给矮胖子等人带走,心下极是不舍。不过她也知道,若是将小儿子留在府中,下场定然凄惨无比。只是伤心之下,一时之间有些六神无主。此时听朱十四说完,她突然想起一事,急忙站起身来,对朱十四说道:“王爷,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她说完之后,便即拉住朱十四手臂,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朱十四心下一怔,他知道自己这位王妃出身淅西大户方家,一向贤淑懂礼,进退有度,从来没有如此失态。他心下惊疑,身不由已地随着王妃出了屋子,一直向院子右首绕了过去。朱十四知道正堂后建有一处地窖,是王府用来安放贵重之物的所在。见王妃拉着自己绕过正堂,心下一凛,突然想起了与矮胖子等人喝酒时说过的话。他猝然停下了脚步,对王妃说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

王妃道:“王爷睡了一日一夜,再过一个多时辰,只怕天就要黑了。”

朱十四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如此说来,刘先生真的取来了银子?”

王妃吓了一跳,冲着朱十四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

朱十四苦笑了一声,道:“咱们这座宅子早已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便开了大门,城内城外的盗贼也懒得进来瞧瞧。至于成都府衙门的大小官员,更是视咱们如瘟疫,哪里还会到这里来啰嗦?你不必担心,有话尽管说便是。”

王妃却不放心,一边拉着朱十四向前走去,一边低声说道:“昨晚王爷喝得酩酊大醉,吴大叔将王爷扶到厢房歇息,随后找了一间还算干净齐整的屋子,请刘先生等三位睡下。只是今日一早,我看着两个孩子做完了早课,正想去厢房看看王爷醒了没有,早就候在院子中的吴大叔慌里慌张地告诉我说,天还没亮之时,他起来要去准备饭食,发现前院大殿中竟然堆着五六个大木箱。那位厉先生睡在殿中,似乎看守着这些木箱。他不敢惊动厉先生,想着要来向王爷问一个主意。可是王爷一直未醒,他又不敢来打扰我,只好等在院子中。我听了这事之后,心下惊疑。因为我是女流之辈,王爷未醒,我也不便去向刘先生等人请教。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刘先生和黄老先生却到后院求见王爷,举止甚是客气。

“我告诉他们王爷酒醉未醒。刘先生说这事情说给我听也是一样的。原来昨天晚上王爷歇息之后,刘先生和厉先生夜入知府衙门,竟然将知府大人藏在密室中的六箱银子盗了出来,放在王府正殿之中……”

朱十四听到这里吓了一跳,不由“啊”的一声惊叫。王妃心下大急,险些伸手捂住朱十四的嘴。只是右手刚刚抬起,却又缩了回去,向着朱十四连连摆手。

此时两人已到了正堂背后,王妃走到一块刻有莲花的大石板前,俯下身子在石板上摸索了片刻,右手中指勾住了石板边缘一个小孔用力一提。只听“喀”的一声轻响,石板已被她提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王妃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晃亮,当先走入了洞口,朱十四跟在她的身后,直向洞内走去。

洞口下便是石阶。两人沿着石阶走了十余步后,却见右侧石壁上挂着几支火把。王妃取下两支火把点亮,将其中一支递给了身后的朱十四。借着火把的光亮,两人又向洞中走了五六丈,到了洞底一处石室中。这石室甚是宽阔,中央堆放着六个大木箱,此外便空无一物。

王妃引着朱十四走到六个大木箱旁边,口中说道:“我听刘先生说完之后,吓得目瞪口呆,险些摔倒在地上。刘先生却毫不在意,只是询问这些银子要放在何处妥当。其时我心慌意乱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刘先生见我惊骇,便即安慰我说,他们从知府衙门中取出的这些银子,除了知府大人贪污和搜刮的银子之外,便是京城那些贪官用来采办蜀锦的银子。这些钱都是民脂民膏,取之有道。而且这些银子见不得光,那些官儿失了银子,只会暗中寻找,绝对不敢声张。王府虽然落魄,只是依照大明律例,若无圣旨,各级官员不得擅入藩王府邸。何况知府衙门失了银子,也绝对怀疑不到王爷身上。这银子放在王府之中,是最稳妥不过的事情。而且、而且……”

王妃说到这里,嗫嚅着说不下去了。朱十四道:“你我夫妻多年,有话尽管说便是。”

王妃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刘先生说,取银子之事,他已说给王爷了……”

王妃边说边看着朱十四的脸色。却见朱十四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昨晚喝酒之时,刘先生等人确曾提到过此事。其时我喝得有几分醉意,倒也并未反对。想着他们几人或许也是大醉之下,随口说说罢了。想不到这三位高人竟然真有如此神通,盗了这么多银子出来……”

王妃听朱十四如此一说,心下悚然一惊,颤声说道:“如此说来,王爷是赞同刘先生等人去盗银子?”

朱十四毫不犹豫地答道:“不错!这些银子原本就是民脂民膏,被那些龌龊官儿搜刮了去。刘先生等人将银子取来,可并不是交给咱们花的。昨日酒宴之上,他们已经说过这银子的用处。咱们用了这笔银子,便不须再看礼部和内务府那些狗官的脸色。只需苦心经营,除了能够维系王府的生计,还能周济贫苦百姓,何乐而不为?!”

朱十四越说越兴奋,后来更是在石室中走来走去,口中说道:“这劳什子王爷我已当得够了。若不是我手无缚鸡之力,早就随着刘先生闯荡江湖去了。这座王府就是牢笼,困了我二十多年,我不能让咱们的孩儿也像我一样,在这里做一个等死的囚徒。咱们须得好生谋划一番,早定下大计。”

王妃听朱十四说得慷慨激昂,倒也有几分欣喜。只是又有些担忧,口中说道:“王爷有此志向,自然不是坏事。只是王爷自幼在王府长大,并未做过生意,如何与那些商人打交道?而且朝廷对藩王管制甚严,虽说咱们只是旁支小王,可是突然做起了生意,只怕知府衙门会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