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雪地土狗被三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汉子牵着,我们裹了厚厚的雪装,脚上穿着深桶毛皮长靴子,五匹耐寒的棕色老马拉着雪地板车,我们从一处马道择路上乞蓝雪岭。
钱二爷说这条雪薄的马道乃是东西联络的一条主道,我们上山的这道子也是这一代上岭比较平坦的一条。
岭子边上的雪不算厚,可能是初春雪融,加上山势不高的缘故,林子高,全是白雪挂枝,我们在参天的耐寒桦树林子穿行,像是进入了一个雪白的新世界。
只可惜当日曾轩被我斩断了手臂,后来我们在意的是冰叶婆婆和唐啸的事情,没有太注意他的动向,那厮在我们问了话之后,不知是被客栈中的鱼龙混杂的人抬走了,还是趁乱逃走了,只留下了那地上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要不然曾轩若在,带上他,我们便不愁找不着他们救下蓝凝的地方了。
如今借着上山狩猎找乐子的借口,让这些本地的路引带路也好,免得我们在山里迷路,走不出来。
他们做路引,在乎的不是其他,只是为了钱罢了,想必这些年来这空桦镇游玩狩猎的达官贵人不少,才起了‘路引’这么一个畸形的行业。
不过也好,有了他们这般时常在雪林子里穿行的人在,我们也不至于在十分寒冷的情况下,会饿死,冻死之类的事情发生。
我们上山找东西,查探蓝色玉蝉的下落,估计到后面是瞒不过他们的,但他们知道我们要找东西的时候,估计已经在雪岭两三百里之后的路程了,这来路有他们做引导,我们不至于这么盲目在雪地里瞎走,等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上山狩猎、赏雪、玩雪之时,已经晚了。
那时候我们在晓之以利,动之以礼,不愁他们不带我们再在茫茫雪林子转悠转悠,雪岭上不缺危险,有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在雪岭的人在身旁,至少能多三分成功找到蓝色玉蝉的机会。
雪岭白茫茫的倾斜而上,成了一片巍峨的大山,我们顺着这平坦的山面,在雪由浅入深的蔓延而上的雪地里走了一天,才走出六十多里的路程。
雪越厚,冷越重。
日暮的阳光很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蓝凝这小丫头被柳璃和影儿牵着,一路上乖巧的跟着我们踩雪而行,不吵不闹,十分乖巧。
于是吃过苦的孩子,越是早早的知道活着的不容易。
人们常说,早懂事的孩子是父母的亏欠,蓝凝小时便被戏班子的人贩子拐来,一身的伤口,只怕没少挨打,能乖巧到这么懂事的程度,只怕她的父母亏欠她的已经说不清了。
我们一行人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在一处桦树林子地上刨开了一块空地,将马系在了一侧的树干上,取了板车上的物资,扑了几层羊皮绒毛褥子,大家在中间生了火,打围,坐在了一起,喝着酒,准备过夜。
这一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赶路上,路上也没有遇到太多的野兽,偶尔能瞥见几只冬鹰在林子歇脚,再有便是一些獐子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并不危险。
骆驼和魏成跟着他们去围猎了几只兔子,烤上,供我们充饥。
匣子、箱子里的干肉现在不能吃,那是备用的,万一到了没有人烟野兽的雪地上,到时候,一无所有,所以那些干肉是用来备不时之需的。
两团篝火,一团烤兔子、獐子肉,一团挂着我们搭建的三角架子,中间吊着一个铁锅,里面熬着干净的雪水,供我们喝和取暖之用。
日头已经没了踪影,只天边的云彩映着白雪,还透着一朵朵的绯红,像是一滴滴的血泪一般。
对嫣儿之逝,起初躁动的思念早已在我心底沉寂成了一抹眷恋不散斜阳,心境又何尝不是这般,心间抱定了要救活嫣儿的想法,便只埋头宁静着心思顾着风雨兼程了,这么些年,要说不觉得累是假的,只是累也不愿意放弃罢了。
看着那雪岭和天衔接的云线边上,一朵朵的血泪,我不禁想起了当年南征,和豪气干云的南疆大将赵兴雨南关一战,他败了,全军只残兵六百多人活着,在我们宽围之后,他只身宽潮湖澜亭邀约。
宽潮湖畔,澜亭之中。
那一抹孤身残甲,握断戟的身影,我至今记忆犹深。
“澜亭见潮平,远鸿落孤影。日落遭云憎,漫天泣血痕。”手握断戟残旗立亭中,赵兴雨看着宽潮湖潮落之时,豪气吟出的便是这几句诗。
他的本事不低,虽是败将,却不至于会把脑袋交到我手上,只是那几百残兵,必然被我们围剿干净。
他深知我领军南征已经势不可挡,愿意用自己项上人头,换六百残兵不死。
我没有打了胜仗屠城埋敌的习惯,我同意了。
只他割下自己头颅时候的这四句诗,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心中,日落残霞本是极其美丽的事物,却在一个亡国大将眼里显得那么可憎,这便是心境。
我这时候看着天边的一朵朵苍云如血泪,心境该是那般了。
诚然,思念和恨意一般,都会让一个人生出无比哀愁的悲伤来。
孤烟倾长,宗人打围坐在草褥子上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本以为林子里野兽多,他们会在夜间大灭火源,大家安睡。
钱二爷告诉我们说,这还不在岭子深处,循着火光招不来什么大的野兽,在这里起火度夜,不用熄火,免得冻着了大家,这一代的干树枝也多,我们找了些,众人轮流值夜班,一个人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人多,轮流值夜班,每个人依旧可以睡得很饱满,精神也不会差。
总得来说,在雪地里游行,和沙漠里行走的要求相差不是很大,除了一个是昼夜温差极大的,一个确实一直的严寒,其余的都是要保证能有大量的储备。
夜半,该是连岭老爷子的儿子连贵值班的时候,估摸着是一更时分,这和他父亲一样有个小鹰钩鼻的傻大个半夜值班泛困,不太留心周围的动静,估计是早已习惯了在这林子不深的地方过夜,感觉没啥危险,疏忽打起盹儿了。
偏就他打盹不经意的时候,睡在一个的蓝凝被一个身影抓了起来,蓝凝‘啊’的一声叫出,我们全部瞬间惊醒起来,却见着一个狼狈裹着兽皮的身影已经得手,他将小姑娘扣手握住脖子,靠着一棵大白桦,眼神里透着狠意。
不是那昆仑落逃的掌门又是何人?唐啸脑袋上裹着一张干血的兔子皮,一脸散发,狼狈而充满恶意的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