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将白云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炫目耀眼。
从拳馆里出来,明雅直接去接了儿子,这段日子她每天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坚持练习两小时,虽说入门时间太短练不出什么花样,可身体的敏锐度提高了不少。
上车的时候儿子嫌她一身臭汗没肯接近,又被她按在车厢里好好蹂躏了一番。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今天是明雅搬家的日子。
王厉被抓来当壮丁,一胳膊拎一个行李箱上车,还好她东西不多,新搬的房子原主人是一对新婚夫妻,最近打算移民,所以房中家具齐全,不需要她重新购置。
红色的保时捷缓缓的驶离了这栋高级住宅区,门卫大叔看到她,招呼到。
“方小姐,今天不上班啊?”他瞥了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王厉,面上晃过一丝错愕。
明雅笑盈盈的跟他打了声招呼,一转身把车开走。
她当初就不该贪图方便住在这里,好歹从前也是属于卓然的房子,四处遍布眼线,出了事也不好求救。
而自从她开始习武,她发现自己的观察力,身体的敏锐度都有提高,就像刚才从电梯里出来,她能够捕捉到由远处镜头折射的白光。
“怎么了?”王厉留意到她突然冷下的脸色。
明雅不作声,继续专心的开车。
前方红灯亮起,她踩下刹车心头更觉不快。
难怪那天晚上在没人通知的情况下,卓然也能精准的找到她的位置,难怪他即使不出面也能洞悉她所有的动向,想到她原来一直被人监视,却懵懂不知,她心下更气愤,也一并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问题根本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卓然本身,他就是一个极其自我的男人,只要这段婚姻他没有承认结束,不管她怎么做他也不会放手。
趁着周末,沈宛心去了一趟看守所。
赵向阳戴着手铐脚镣的被人带出来,也不知道在里头吃了什么苦,面黄肌瘦,哪还有刚进去时的福态。
看到她来探监,赵向阳憔悴的脸色蓦然发亮,激动的喊道:“宛心!宛心,你要救我!”
沈宛心瞥了眼他那头少得可怜的头发,一时无法接受,从前英俊的前夫居然变成了这幅落魄样。
她冷冰冰的说:“你要是没做谁闲着没事害你?既然现在已经判了下来,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待两年,出来后好好做人。”
在赵向阳刚被抓进去那会儿她故意没来看他,直到法院一审判决,才出现在他面前。
沈宛心面色平静,如今这个老态毕现的男人对她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会被爆炸,现在被关着也好。
一听她这话,赵向阳已经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当下急得双目爆睁,大吼大叫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不念在往日的恩情你也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难道你希望他们两兄弟有个坐过牢的爸爸?”
沈宛心表情严肃的呵斥:“闭嘴,你要是还想出来,就少提这档子的事!”
赵向阳隔着铁窗朝她怒目而视:“臭婆娘,你好样的,飞上枝头变凤凰,翻脸不认人了是吧?不瞒你说,当年你来找我那晚上,我录了视频,这几年没事就翻出来欣赏,看你在我身下发浪的模样,比外国女人给劲多了,要不要给你寄一份,留个纪念?”
沈宛心脸色一白,面上的镇定已然挂不住。
“你说什么?什么视频?”
赵向阳得意的裂开嘴,因为常年抽烟抽出了一口的黄牙,看在沈宛心眼里只觉得更恶心。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我家看看,电视柜下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张光盘,我就知道你这个娘们没那么容易对付,所以留了一手,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沈宛心咬着唇,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了个干净。
“你这个恶心的老东西。”
赵向阳自嘲一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救我出去,我知道你有办法。”
沈宛心怒斥:“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是真藏毒,天皇老子都保不得你!”
又说起这事,赵向阳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无端端挨了一顿揍不说,人还没出院就被警方从家里搜出几包白粉,糊里糊涂被判了刑。
“宛心,我几时骗过你?那些东西确实不是我的。”
沈宛心狐疑的皱起眉:“我最多帮你请个好点的律师替你上诉,其他的爱莫能助。”
赵向阳冷哼,咬着牙威胁:“沈宛心,你以为找到光碟就算完了吗?这么好的东西我能不多复制几分?你看着吧,如果我坐牢,你也别想好过,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
沈宛心没看他,气愤的离开看守所直接来到他居住的房子,用备用钥匙将门打开后果真找到了那张光盘。
厚重的窗帘阻挡了屋外的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只回荡着电视上男女粗噶的喘息。
沈宛心坐在电视机前,面容僵硬苍白,她没想到赵向阳会这么变态,居然瞒着她录下了两人交欢的视屏。
下一秒她再也坐不住的取出那张光盘,手上一使劲直接掰成两截,最后还不解气,扔在地上使劲的用鞋跟踩,直到一把火烧光才觉得解恨。
她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想起赵向阳的话,还是妥协的拨通了律师的号码。
这几天,明雅已经数不清摔了几个人的相机。
每次都是饭吃到一半,王厉就见她气势汹汹的往某个角落走,而后扯出一个陌生的男人,二话不说便摔碎人家的镜头。
王厉有些后悔把她送去学咏春,方明雅平常就挺暴力的一个人,如今学了功夫,他要是得罪了她,还不得被她往死里揍……
王厉咬着小勺子,眼瞅着对面那只炸了毛的母鸡越走越近,心里那个悔啊……
明雅这几天也被卓然逼急了,那些跟拍的狗仔跟狂蜂浪蝶似的赶也赶不走,他不累她倒是快被他弄得神经衰弱了。
最后她下了决心,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扯出来……
当明雅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卓然正在办公室里喂鱼。
午后的阳光极为耀眼,一条条色彩徇烂的小锦鲤在缸中争相抢夺他喂出去的饲料。
目光淡淡扫过缸里的鱼群,他想起了它们的由来,是方明雅在新婚那段日子半强迫的塞进他的办公室,说是为了调解他的心情,其实他很清楚,她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能上来探班的借口。
毕竟他当初工作忙碌,哪来的心力照顾这些小东西,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几乎都是由方明雅打理。
后来她入狱,他又没有给鱼儿喂食的习惯,最终导致缸中的锦鲤纷纷死去。
当时他并未留心,只让人清理干净,这个鱼缸便一直空置着摆在这里。
直到最近,他亲自从市场上买来新的锦鲤,数量不多不少,恰好与当年刚刚好。
“把你的人撤走。”她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卓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步履沉稳的来到落地窗前,眼前的玻璃印出他的身影,西装笔挺,严谨到近乎一丝不苟。
他唇边含笑,垂眸俯视脚下的车水马龙。
“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吗?”
“……”
“明雅,我想你。”他顿了下,淡淡的继续,“可是你不愿意见我,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想到两人好几次在公开场合见面,方明雅掉头就走的模样,他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明雅也恼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如今与他一对比,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隔着话筒,她抿着唇问:“我不想跟你扯,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停止这些无聊幼稚的举动?”
“回到我身边。”他老生常谈。
“你这人……”明雅被他气得胸口发闷,可还是尽量保持冷静,“你要我怎么说才会懂?我对你没有感情了,更何况那天晚上……你做的事,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
卓然摇头,一脸正色道:“明雅,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我,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那天晚上,如果对你做这种事的是一个陌生人你会如何?假如你真的讨厌我,你大可以报警,喊救命,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可是你却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明雅握着手机的手一僵,惊愕的问:“就因为我没有报警,没把你做的事捅出去,所以你认为我对你还有情?卓然,你强词夺理的本事好厉害!”
卓然轻叹:“方明雅,是你的拒绝没有道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现在连儿子都有了,我实在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就因为曾经被伤过的自尊,所以你打算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明雅脸色很难看,有点接不下去了,两个人的脑回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她要怎么说?
“好,我不跟你吵,我们讲点道理。”
那头传来一道低沉和缓的轻笑:
“你想跟我讲什么道理?”
面对卓然,明雅总是有种被戏耍的错觉,这种仿佛是被摁在猫爪子下的即视感令她浑身不太自在。
“来说说我们之间的差距,卓然,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过你,但是后来一想,我觉得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卓然微愣,神色有些微变化。
明雅拿着话筒,不用面对那个男人,她少了很多压力,所以语气比平时更坚定。
“这就类似一种偶像情结,你给人的第一印象太完美,那种高高在上仿佛无法企及的距离令我向往不已,但是那绝对不是爱。”
卓然不作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等到我们结婚,之间的差距才慢慢显露出来,就像你喜欢看哲学之类的书籍,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你喜欢听抒情的小提琴曲,我跟你上演奏会只会睡死过去,你所有的品味都是我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你们所交流的话题我一句话也插不上,跟你比起来,我就像那山里出来的野鸡,好不容易啄上你这只凤凰,却只有被摔死的份……”
明雅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我试过,但是跨不过中间那道坎,勉强跟你在一起,其实我并不快乐,只是从前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罢了,你知不知道,每次跟你出席晚宴,当那些色眯眯的老男人摸我的手背的时候,我多想给他们一拳,肚子饿的时候,多想叉开腿好好吃一顿,但是为了顾及你的颜面,我一直忍到最后。”
卓然呼吸一滞:“谁摸过你的手背?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雅抿着唇:“告诉你有用吗?那时候你的事业刚刚起步,他们都是你想要巴结的大客户,你会为了我得罪他们?”
好半晌没听到那头的声音,明雅心知肚明的冷笑:“你明白吗?不管是从前还现在,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的高高在上让我感到自卑,每次跟你出席活动,旁人质疑的眼神总会令我无地自容,他们认为我配不上你,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确实配不起,比起飞在天上的凤凰,也许我更应该找一个家室、性格都与我匹配的人,平平稳稳的过完一辈子……”
卓然愣了下,心疼的说:“明雅,你要我怎么做才能重拾自信?”
明雅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有些惆怅:“你什么也不用做,往后不要再来打搅我就好,你放心,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好好的,我会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结婚,然后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卓然沉默良久,久得明雅以为他快挂电话的时候,他又说:“可是你现在不是还没找到那个与你相匹配的人吗?这代表着我还有机会。”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浮出一抹戾色。
她要想结婚,也得对方敢娶。
明雅眼睛蓦的一亮:“你是说,只要我结婚了你就会放过我?”
卓然在那头淡淡的笑:“是,如果你有个好的归宿,我会祝福你。”
明雅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好说话,只能半信半疑的说:“你说话算数?”
卓然迎着窗外的夕阳,侧脸的线条显得异常的冷厉:“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明雅,我们来聊点别的,这周末有时间吗?我在华润订了包厢,你把儿子带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如何?”
话没说话,“嘟嘟”的挂断生便在耳边回响,卓然面上的笑意一僵,没想到方明雅直接挂了他电话。
之后明雅忙碌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件事。
相亲——
她开始物色各种各样的男人,一找准机会就把对方约出来吃饭,可惜那个“对的人”确实不好找,每每人家一打听,知道她离过婚还带了个孩子,给她介绍的对象不是上了年纪就是找不到老婆的宅男,虽然他们对她很满意,可明雅就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只稍一想到这些陌生的男人有一天会压在她身上,她就忍不住想给他们一拳。
“方明雅,我不行,你别看我,真的不行。”
王厉瞥了眼趴在办公桌上,病怏怏的方明雅,语调非常的坚定。
方明雅傻,他可不傻,要真娶了她,回头估计还没踏进教堂,就会被人一枪崩了。
在经过无数次的相亲失败以后,明雅蔫了,再没了当初气势。
她有些无奈,怎么她离个婚难,结个婚更难?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滑过,明雅保持着一周相亲一次的节奏,每日依然准时上拳馆报到,既然第二春还没着落,那么倒不如充实自己,哪天要是起了冲突,她还能有还手之力。
而至于沈宛心,她打听到她最近在请律师给赵向阳打官司,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冷笑。
沈宛心再强势到底也是个女人,女人容易心软,特别是对前夫,如今赵向阳入狱,她能不着急?
明雅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观察事情的发展,并且找准了机会再出手,务必一击必中。
又过了一周,匆匆睡了一觉,明雅第二天去上班。
王厉看到她直接吩咐了句今晚有个应酬,让她陪同。
到了晚上,明雅才发现王厉这次不仅带上她,还有两名同事,也是一男一女,其中有一位就是销售部的小夏。
看得出来小姑娘认真打扮了一番,一上车就坐在王厉身侧,明雅见状只能低着头钻进了后车座。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酒吧的包厢里,谈生意会选择来这种场合的,想必对方也不是什么正直的人,所以在看到万利的老板李龙胜的时候,明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那是一个连她老爸那个暴发户都不齿的男人。
李龙胜今年五十,猪脑肠肥的模样说起话来鼻音极重,黄腔一开止也止不住,而他今晚似乎对小夏很感兴趣,目光一直在对方身上流连,使了劲的想把那小姑娘灌醉。
小夏虽然是个刚出社会大学生,人也不傻,一直推脱着说不会喝酒,试图蒙混过关。
可李龙胜到底是个老江湖,岂容你敷衍,于是在一逼迫,一闪躲的情况下,旁边那男同事英雄救美了几次,脸也被喝进去的啤酒熏红了。
“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吃个饭还赶上英雄救美了?我不过是想敬夏小姐一杯,你们王总都没发话,你还怕我吃了她?”
男同事面色尴尬,一旁的小夏也没好到哪去,捱不住压力,端起酒杯刚要抿一口,对方又得寸进尺的说。
“夏小姐,要喝就喝交杯嘛,不然有什么意思?”
小夏这下不肯动了,她面上一红忙向王厉求救。
所谓的交杯酒分大交杯小交杯,大交杯就是相互绕着对方的脖子喝,而小交杯是勾着手腕子喝。
不管是哪种喝法,小夏都是不太乐意的。
可见王厉无动于衷,她有些失落,最终只能半推半就的跟李龙胜来了个大交杯,结束后还被对方搓了一把油。
明雅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也终于知道王厉之所以把这两人叫来的原因。
他估计一早就知道李龙胜的为人,于是在不能得罪他的情况下,把小夏当成炮灰推了出去。
她有点同情对方,这男人不管平时多么的温和,可一旦牵涉利益,真是六亲不认,翻脸无情。
饭吃到一半,明雅留意到小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以后两眼通红,明显是哭过的。
她有些心软,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酒桌上有大半的酒通通进了她的胃。
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明雅听着酒吧里低闷的音乐趴在马桶上呕吐。
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拧开水龙头她用力的洗了把脸,摇摇晃晃的走出去,打算回去继续喝。
走廊上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的几盏壁灯作为照明,她扶着墙走了一会儿,却因为不远处的身影而刹住了脚。
卓然正靠在墙边轻吐烟圈,微弱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朦胧中,一半沉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明雅僵站了一会,她虽然喝了不少,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当即便想从他身旁走过。
“明雅。”
他出声叫她,语中透出点心疼:“少喝点。”
明雅打了个酒嗝,只觉得他面目有些模糊:“真巧啊。”
卓然掐灭了烟蒂,好脾气的笑笑:“我在这里有个应酬,出来透透气。”
明雅“喔”了一声,说:“你忙吧,我走了。”
她见他不说话,也就没再继续搭理他的意思,直接回到了刚才的包厢。
这一晚她喝了不少,因为旁边跟着王厉,所以她很放心的挂在他身上没动。
一行人从包厢里出来,穿过热闹的大厅,直接来到车库。
一行四人除了王厉全都沾了酒,他想了想,直接把另外两人叫上车,正打算挨个送回去的时候,远方蓦的打来一道强光。
明雅浑身软绵绵的被抱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人紧紧的拥了她一阵,直到她不舒服的挣了挣,才将她放入皮椅当中。
她抱着身上多出来的“被子”打盹,在酒精的促使下,神经反应稍显迟钝,一不回神,连上错车了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