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座里的周筱媛,新烫的发卷顶着廉价的红框墨镜,拍照,自拍,停不下来。极力满足她永远填不满的虚荣心……
周筱媛:“哎呦~~~纽约的风景就是好呦~”
副驾驶里的何静依,视线在钱冰和中控台周围的蛛丝马迹里切换着,思筹着。钱冰的袖口,两只袖口,都有血迹,那血迹很新鲜,还鲜红着……
驾驶室里的钱冰,一路带着墨镜,似乎故意在躲着何静依闲聊的机会。这和带她去锦江乐园的冰哥,判若两人。她侧头不语,想给“大朋友”打电话,可他应该在忙着处理交通事故,应接不暇。她自认为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安稳的等他到来,或许是在帮他……
路开出了一半,钱冰终于稳定住情绪,开口说话,
钱冰:“依依,时间不早了,晚上想吃什么?”
何静依双手规矩的放在书包上,乖乖的应着,
何静依:“听冰哥的。”
钱冰:“真乖!嘿!这句话,哥哥爱听!听说你爱喝汤?哥带你去江家的米其林三星!”
何静依:“江家?”
大朋友说过他姓江,江家的餐厅?会不会这么凑巧?
周筱媛:“米其林诶!三星哦!哎呦~~我可是要开眼界了嘞!钱律师,谢呀侬!”
钱冰:“不谢,姨妈!把我们依依照顾好就行,不求多福,只求不剪头发,不挨打!能做到吗姨妈?”
周筱媛:“哎呦~~侬刚撒么子嘛(你说的是什么嘛),侬两噶人(你们两个人)上趟(上次)不是好好开导过吾(我)了,吾(我)肯定听话的呀。嘎么(那么),那个长发帅哥嘞?”
“长发帅哥”?何静依一个回头,定睛看着周筱媛。
何静依:“姨妈,是,钱律师接你出的拘留所?”
周筱媛:“是额呀!上次那个人头发也很长嘚,个子嘛……”
钱冰:“姨妈!喝水!”
周筱媛:“哦!依云诶!谢呀侬!噶水老贵的嘞!”
钱冰眼疾手快,单手递回一瓶依云到后座,深咽了口口水……
何静依:“冰哥,你们,你们接我姨妈出来的?”
钱冰:“咳,嗯。依依,别担心,他晚点就来哈。”
何静依:“冰哥,是不是他有事?因为,我?”
钱冰:“傻妹妹,别瞎想。”
中控台电话再次响了起来,钱冰瞟了一眼来电姓名,“苏锦年”。他关掉蓝牙,抓起手边的电话,着急的接听,动作里,掩饰不住的焦急……
钱冰:“喂!怎么样了?”
苏锦年:“失血过多,差一点没救回来。弥漫性脑出血,还没脱离危险期,昏迷中。你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钱冰:“他在意的事,我必须亲自过来。我晚点过来。别离开人。”
苏锦年:“我知道了。完事过来。挂了。”
电话被甩进手扶箱里,钱冰,大力的拍了一下方向盘,油门加速带来的推背感,让何静依感到不安,让后排的周筱媛很享受……
刚才,虽然关掉了免提,但静谧的车厢里,某些字眼,还是刺耳的传了出来,何静依听到的不多,只有两个“血”字。
苏锦年,她认识,医生嘴里,能用两个血字描述患者的病情,那一定不是小事。
钱冰不安分的手,再一次拎起了电话,
钱冰:“安东,在那吗?”
安东:“在。”
钱冰:“有姓林的过来,一律赶出去。我待会不想看见。”
安东:“嗯。别吓着依依,你知道他在意什么,瞒着点。”
钱冰:“嗯。”
车速,又提升了些,除了周筱媛“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前排座,静谧的只有风声。
钱冰的焦急,烦躁,苏锦年嘴里的两个血字,安东说的别吓着依依,何静依,都听到了。
她知道,他一定出事了,在来接她的路上出事了,一定不是单纯的追尾,或许是车祸,和她父母一样惨烈的车祸……
细白小手攥紧了手机,奢望着它能震动一下,哪怕一下也好。可,那只是奢望……
米其林三星桌前,“周姥姥”进了大观园,大吃特吃……
何静依对着奢华的西餐,提不起兴趣,倒是对钱冰的细微表情,不住的观察着。
从他们进门,会说中文的人无一不喊一声“冰少爷”,他们坐的位置也是被周筱媛拍手叫好的窗边一等位。而钱冰,除了喝了几口依云,什么都没吃,一直在门外抽烟,打电话……
何静依不断的催促姨妈快吃,在周筱媛几次扫兴的抱怨之后,才终于结束了这顿大餐。
@曼哈顿私人公寓
钱冰:“依依,我先走了。冰哥,今天有点事,着急回去。你和姨妈,别乱走,过几天我来带你去学校注册,嗯?”
何静依:“冰哥,他怎么样了?”
钱冰:“嗯?什么怎么样了?”
何静依:“……没事。”
从钱冰装傻的语气里,她知道问不到想要的结果。她借口要送钱冰,拿了钱包,黑卡,手机,下楼,留下周筱媛一个人享受曼哈顿的夜景。
何静依:“冰哥,我去送你。”
钱冰:“你送我干嘛。快回去吧。”
何静依:“我就到楼下,坐飞机太闷了,透口气。”
钱冰焦急的心,顾不上察觉何静依的反常,他并不太了解这个外表娇柔,内心坚强的少女,况且,他一晚上都带着墨镜,遮掩他焦急的神色……
看着钱冰上车,何静依也在路边等来了叫好的UBER。出国前的几个晚上,她和乔馨,一直在阳台研究各种出行攻略,地铁指南。年轻,学什么都快……
她的英语,对付这种太过日常的交流,轻车就熟。UBER一直跟在钱冰的车后,目的地是,苏家医院。醒目的LOGO,何静依记忆犹新,和在申城的苏家医院,一模一样。
@苏家医院
跟着钱冰匆忙小跑的脚步,她一路来到ICU,重症监护室门口。
钱冰,看起来,并不想告诉她大朋友发生了什么。
“我也只是个接受风景基金资助的留学生,以他的名义。还没有重要到他们应该告诉我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来接她的路上,他出了意外。她责怪着自己。或许再众目睽睽之下,应该隐藏好自己,别让他们发现……
钱冰,风火奔到ICU门口聚集的人群里,十几个黑西装把守在ICU大玻璃窗前,一位正直挺拔的中年男人,立在窗前,泪眼婆娑,紧盯里面躺直的人……
躲在安全出口暗影里,何静依看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苏锦年。
钱冰:“锦年,怎么样?”
苏锦年重重的叹了口气,
苏锦年:“不好。很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头部,弥散性出血。”
正直挺拔的中年男人,高大身形,忽的一闪,众人齐齐围上搀扶他。
钱冰:“风叔!风叔!”
江林风摆摆手,
江林风:“琛儿,呜……,小景走的时候,我没在身边,琛儿……锦年!锦年!我不能再没有琛儿,我只有这一个儿子!锦年!风叔求你……”
苏锦年:“风叔!风叔!……”
江林风迅速被背去楼下抢救室,ICU门口瞬间安静……
风叔,他的父亲?他,是不是熬不过今晚?……
她悄悄走到ICU大玻璃窗前,细白指尖儿在玻璃上吱吱滑过,她的大朋友,那是本来要来接她的大朋友,如今,躺在里面,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