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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与婢女还在收拾残渣。

轰隆隆几声闷雷,电光猛烈骇人,凉风卷着带了泥土味的湿气,扑面而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顷刻已是黑云压顶,天地皆浸在一片无边雨幕中。

潮潮的凉风将她吹了个透。

“梁姬,下雨了。”

管事奇怪地看了眼站在窗边呆愣的人,忙去关窗子。

梁婠这才回过神。

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书稿,被吹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几页还被卷进来的雨点打湿。

婢女收拾完碎片,也帮着管事一起捡。

梁婠盯着手里的字帖,第一次见陆修写字,觉得他与阿翁某些写法上如出一辙,可要说形似的话,却是——

“梁姬?”

管事站在面前,一脸困惑。

梁婠抬眸看过去,地上已清理干净,书稿也重新放回案几。

她捏着字帖,木然点头:“你们去忙吧。”

管事带着小婢女疑疑惑惑走了。

门窗紧闭,屋内闷热,除了屋外的雷雨声,屋内过分安静。

许是太过闷热,她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听下人说你在这。”

梁婠一惊,太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身上带着若有似无湿意。

她忙低头见礼,回道:“有婢女失手打坏瓷器,我过来看看,方才风雨急,字帖吹乱,就顺手整理了。”

太师走近,往那一沓纸瞟了眼,点头,“他每逢心里有事,就会写写字。”

太师是家常穿着。

梁婠:“阿公,没去早朝?”

太师落座,指着对面示意梁婠也坐。

梁婠唤了婢女奉茶后,才坐。

“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老了,该偷懒就偷懒、该腾地儿就腾地儿。”

他环视屋子一圈,叹道,“有些日子没来他这里,倒还是和之前一样。”

婢女沏了茶便退至一侧。

太师拿起茶盏,啜了口,笑道:“我的口味也被养刁了。”

梁婠一听,命婢女去取烹茶器皿,太师摆手制止:“你们都退下。”

屋里气闷,梁婠起身将窗子拉开些,立即灌进一股湿冷凉风,叫人舒爽不少。

梁婠走过去,重新跪坐好。

太师放下茶盏细细瞧她:“你这孩子如此知心体贴,也难怪他这么上心。”

活了两世,倒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体贴。

通常这般夸赞后,总是有后话的。

梁婠垂眸笑笑:“阿公谬赞。”

太师:“方才顺路去看了新居,你可去看了?”

梁婠哑然,她没事去看陆修和曹鹿云的婚房干嘛?

这是替曹鹿云来敲打她的?

梁婠诚实道:“不曾去,不过有大人把关,想来应是极好的。”

太师叹了口气,颇有感概:“当年,你和他的婚事,是我与你阿翁定下的。”

梁婠一愣,心知他有话要说,只以为是日常敲打,不想竟提及这一桩她从不知晓的婚约。

太师道:“我从未对他言明,是怕他心生抗拒。”

他说着也是摇头笑笑,后又叹气,“后来,你母亲上门退了这亲事,我也只作罢,谁想他竟一早就知晓,甚至——

如今,既到了一处,也是你们的缘分。”

梁婠看着太师,这样的话说完,他的神情似乎更加惆怅起来。

外头风雨大作,梁婠心上毫无波澜。

所以,陆修恨她,是因为被退婚?

突然想起在山洞那晚,他问她是不是要与人私奔……

太师咽下茶水,道:“他已向主上奏请将你留在太师府。”

梁婠惊醒。

“主上已准。”

梁婠白着脸,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怔愣之际,有人推门而入。

“回去没见你,在这儿做什么?”

梁婠抬起眼,陆修绾黄纡紫、华贵逼人,带着一身潮气走了进来。

“瓷瓶摔了,就过来看看。”梁婠站起身迎上去,边说边帮他脱冠。

陆修往那边空荡荡的架上看了眼,薄唇微启,“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

梁婠嗯了声,将武冠递给一旁婢女。

太师对陆修道:“我就回去了,你晚点去我那一趟。”

梁婠跟着送到门口,外面依旧漫天风雨。

陆修转过身:“阿父跟你说什么了?”

梁婠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我和你的婚约。”

陆修笑了笑:“你阿娘来退婚的事也知道了?”

“对,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恨我的?”

陆修并未回答,只道:“你母亲来时,只称无意中得知已故太傅订下这门亲,但齐大非偶,梁府已今非昔比,坚持要退亲,现在想想,应是那生辰八字的关系。”

梁婠点头,这个她也想到了。

陆修拉起她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梁婠不动,只望着他:“元少虞的那封信,夫主还留着吗?”

“是想起什么了?”

梁婠摇头:“就是什么也没想起来,才想看看的,夫主不是要去那栽着柳树的地方吗?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陆修淡淡一笑,将她抱起来放在案几上,伸手拉开小屉,从里面摸出一封信,塞进她手里。

梁婠讶然,国贼的东西就这么随手放着,是真不怕人看见?

对上她的眼,陆修一笑,“这里不会有别人,看吧。”

梁婠垂下眼,莫名开始心慌,一旦打开这封信,定会发现什么。

陆修瞧她不动,索性帮她打开。

老旧的纸上,字迹清晰,梁婠看呆了眼。

如果说陆修与阿翁的书写风格相仿,那么与元少虞的落笔收尾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陆修一双黑眸瞧着她:“看出什么了?”

梁婠回过神,忙摇头:“没有。”

陆修叹气,抓起一张字帖塞进她手里,圈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你没猜错,我不止认识他,还是他教我写字的。”

陆修在她唇角边印上一吻,“以后别再对我心口不一。”

梁婠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番复杂的关系?

陆修的老师是元少虞,元少虞的老师是阿翁,元少虞又是被阿翁检举出周人细作的身份,然后被陆氏一氏杀了。

周遭似雪海冰山,她冻得僵硬。

陆修从她的手里接过信与字帖,丢去案几上,“现在可以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