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摆放在桌面上的那三样物件。
“不需要。”手落在笔架上,迎着厉列侬的目光,她说:“如果对方是方为其的话,我会在工作日时间开五十英里的车程去看方为其,陪他吃一顿饭。”
他放开她的手,挥手示意你可以走了。
很显然,她的答案让他不是很满意。
本来她是想走的,可——
厉列侬眉宇间里有疲惫,淡淡的乌青散布于眼眶。
“还不走!”声音很不耐烦的样子,头也不抬。
“厉列侬我不是孩子。”脚牢牢钉在地上,低低说出:“方为其真的是好人,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他又嘲讽开了:“方为其脸上写着我是好人?”
“嗯!”赌气回答。
“嗯?!”
在那道视线下,下意识想退却,硬着头皮:“眼睛。”
“眼睛?”
“很奇怪,当我看着方为其眼睛时,莫名其妙的就想要去相信他,甚至于……”垂下眼帘:“甚至于想要去亲近他,那种感觉很奇妙。”
沉默——
笔、杯子、笔架被一一放回原位,手里拿着的托盘被他接走,指着桌面上的空位。
按照他要求的那样她半坐在桌面上。
搁在膝盖处的手被他握住,从她这个方位可以看到他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眼睫毛半垂落着,弧线美好。
他说:“我知道这样一件事情,二零一二年,南韩政府和北韩政府经过协商,他们决定开放第一批因为战争而长时间分隔两地的亲人。”
“这些人一分开就是几十年,认亲会期间,主办方进行一次测试,让十名家属在互相不知道姓名身份的情况下进行认亲活动,这十名亲属中有一对兄妹没有经过任何提示,第一眼就把对方认出,专家们把这一种现象归结于遗传基因的功劳。”
厉列侬的话让她有些晕,但介于他的眼睫毛太过好看,介于他的声线太过于迷人,她假装很认真的倾听着。
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很认真的倾听着。
顿了顿,他继续说:“人类基因存在一种名为脱氧核苷酸的物体,极少数人人体基因的脱氧核苷酸特别活跃,这些异常活跃的脱氧核苷酸能通过血液、染色体、眼神等等等各种各样的身体特征进行遗传识别,那对兄妹是通过基因的脱氧核苷酸找到彼此。”
“所以说,一些你眼中很奇妙的东西背后都有着它们的必然性。”
厉列侬的眼睫毛可真好看,特别是处于半垂着眼帘的时候,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上面垫一节铅笔。
看看,它们又在抖了。
抖动,掀开。
目光结结实实撞上他的目光,慌慌张张用拉长声音的那声“哦”来掩饰她此时此刻心里的小鹿乱撞。
又敛眉了。
“我有在听。”小声说着。
“那么告诉我,你听懂了没有?”
别开脸。
沉默——气氛所透露出来的无不在传达书房主人的不满意。
记忆里,厉列侬很少会和她长篇大论过。
“没听懂。”老老实实回答:“不过,那个关于友情的测试,我……我想,我明白一点点。”
“说来听听。”声线缓和了不少。
“我……我选笔架,你……你生气了。”
女人呵,有时候是狡猾的,狡猾到必要的时刻连自己也算计。
她是故意选笔架的,故意把方为其说得特别重要,为的是——
“我猜。”泛上心里头酸酸的,涩涩的,别有一番滋味:“我猜……你是嫉妒了,你不喜欢我去见方为其,可又特别想知道方为其在我心里的分量,你更希望我选笔,不,应该说的你希望我什么都不要选,你希望我和你说我才懒得在他身上花一丁点时间。“
一口气把话说完。
周遭安静极了,他和她的剪影被灯光投递在墙上,恍然间变成那样一组画面,若干棱形的摆设是一座座小小的丘陵倒影,她坐在石头上,脚下是溪水,他立于溪水中拉着她的手,抬头看着他,她和他,两小无猜的模样。
眼眶发热。
冷不防,他一用力,就这样她从石头上跌落,跌落于他怀中,说不清是谁先吻谁的,说不清是谁先把手伸进彼此的衣服里的,她只听到文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笔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一掉落在地上后是她的那件胸衣,身上的卡通t恤被他如数往上推,白花花的两团于空气中,像那受到惊吓的小小白兔蛰伏着,哪怕有个风吹草动都让会引发得它们频频颤动,落在上面的手动作急又凶,充满着恶作剧成分,惶惶不安中她的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张开,这会儿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的发末些许的一一擦过她,这会他好像不急于把它纳入口中,而是沿着晕开的水红色,那前仆后仰的小小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叫嚣着,陌生而熟悉的模样,惹得她无法安生,手听从了内心,捧着他的脸,让他的唇来到那处顶尖所在,细细碎碎的,就像要哭出来的声音要求着“嗯?”,终于,得偿所愿,一张脸烫得就像要燃烧起来,闭上眼睛,可好像还不够保险似的,把被堆高在锁骨处的t恤衣摆往下拉,罩住那颗埋在她胸前的头颅,整片身体往后仰,双手手掌反撑在桌面上,伴随着他的力道不停移动着,或者握成拳头状态,或者如数打开,手掌紧紧的攀在桌面上。
有凉凉的液体落在她手背上,就像是那冬季的雨点,猛然睁开眼睛,那落在她手上的不是天空忽然间下起了雨,而是之前他喝剩下的半杯水,在意乱情迷间她碰到了杯子。
被罩在t恤里的头颅还在孜孜不倦着,沾到水的手用力去推他,纹丝不动,她越推他他就越坏,甚至于隐隐约约中她还觉得他故意用僵硬的所在抵着她,心里开始急了,又急又慌的,手里抓到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朝着他肩膀砸上去。
砰——他从她t恤里解脱出来,趴在她肩窝上呼气,她拿来砸他的台灯掉落在地上,侧过脸去,投递在墙上的剪影还是两小无猜模样,只是小溪变成了后花园,后花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正靠在她肩膀上和她讲着悄悄话。
眼眶又开始发热,和他两小无猜的人叫许戈。
蠕动着嘴唇,说:厉列侬,我不是许戈。
拍打在她肩窝处的气息逐渐变小。
推了推。
他离开她的肩窝,她看到他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褪去的情潮,隐藏在他皮肤底下的那层绯红让他难得的看着有一点点的可爱。
可爱到她一颗心想变得特别特别的柔软,甚至于想去迎合他,如果他想她变成许戈她就是许戈了。
可是——
“我不是许戈。”
他瞅着她,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就是许戈。
她用力的摇头。
瞅着她的眼神坚定不移。
“厉列侬,我问你,如果……”蠕动着嘴唇,慢吞吞问着:“如果我不是……不是许戈,我……我只是一个很像许戈的人,你……你还会对我……对我做刚才的那种事情吗?”
他置若罔闻。
颤抖的手去触他:“厉列侬,我想知道。”
被拨乱的头发被他整理整齐,t恤拉下被解开的休闲裤松紧带重新结好,若干掉落在地上的小物件被一一捡起,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他做完那些事。
那些事做完,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厉列侬,那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她再问,心里是有点不耐烦了。
倒是他,很有耐心的样子。
笑了笑:“厉太太想要哪种答案?”
“不要敷衍我!厉列侬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不是许戈,我只是很像很像许戈的人,你还会对我做刚刚那些事情吗?”
在问这个问题时,她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她其实是许戈一样,心里紧张极了,哪怕从他口中听到靠近“是的”的任何只言片语都会要她的命一样。
眼泪已经在眼眶打滚了,可就是不愿意让它们坠落,直勾勾看着他:厉列侬,快回答。
指尖轻轻往她眼眶,滚动的眼泪没有了。
唇贴上她额头,他说:当然不会。
这个男人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狠狠推开他:“厉列侬,你撒谎!”
一切再明白不过了,如果这个时候她去照镜子的话,她一定可以在镜子里看到遍布在自己颈部上的吻痕。
厉列侬似乎还想和她说什么。
“滚!”手狠狠的往着书房门口。
脚步远去,关门声响起,周遭陷入静寂,一颗心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安静下来,头埋在膝盖上,身体斜斜往着桌面歪,让自己卷缩得就像是一尾虾条。
目光往印着倒影的那片墙,墙上已不见了那对男女,书房各种小物件投递而成的小山丘陵沉寂成一片。
闭上眼睛,心里累极。
迷迷糊糊中,那尾卷缩成弯曲状的虾条被拥近温暖的怀抱里,脚步声轻轻的,一拨一拨的呼吸声也是小心翼翼。
关门声响起,虾条被放进温暖的水面上,那叹息声寂寞如斯,听着让人鼻子发酸,叹息声落下。
“傻姑娘。”
依稀间,有不是很满意的声音在抗议着“我才不是傻姑娘。”
又一个夜幕降临,本来说会回来用晚餐的人却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艾薇如是传达“厉先生有应酬。”
“又不是商人,应酬什么啊。”心里嘀咕着,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不怀好意的猜测,也许1942领导人昨晚被她的那声“滚”弄得脸面全无,然后对她发起了冷暴力惩罚。
不,不不,慌忙自我否定。
好吧,她承认,昨晚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最近她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幼稚小气又斤斤计较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发誓等厉列侬回来她会好好表现。
九点,她喜欢的脱口秀节目开始,透过电视机,台下观众笑声一拨一拨的,而她连一丝笑容也没有,耳朵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门处,什么时候他的脚步才会响起?
为时一个小时的脱口秀节目结束,十点半厉列侬还是没回来,擦掉脸上的腮红,如果厉列侬十一点还没回来的话,下次要擦掉的就是口红了。
这座城市的应酬总是少不了身材火辣的高级公关女郎,这些女郎手段有多高、肢体语言有多撩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距离十一点还有五分钟。
终于,她听到艾薇的脚步声,脚步声一路小跑着往门外,调低电视声音,艾薇口中的那声“厉先生”让她眉开眼笑。
关掉电视,往着大厅,再一路走向大门处。
发生在眼前的一幕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酩酊大醉的厉列侬。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1942领导人从来都是烟酒不沾,假日时间偶尔会小酌,但类似于酩酊大醉这样事情是不可能发生。
酩酊大醉的厉列侬被金沅以及另外一名近卫队员驾着,正往着她这边来,后面还尾随着艾薇。
等到那几人往着楼梯处,她这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卧室只剩下了她和厉列侬两个人。
厉列侬半靠在沙发上,她呐呐站在沙发前,五分钟前厉列侬叱喝金沅的那种气势有些把她吓到了。
继第一次见到酩酊大醉的厉列侬之后,她再次见到骂人的厉列侬,没有满口的垃圾话但那种凌厉让人不敢起一丝丝驳斥的心理。
修身西装,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和衬衫同色的领带,全副武装。
此时此刻,她也许应该往前,弯下腰,连哄带骗把他西装脱下,再之后把他弄到浴室去。
可……脚却是迟迟迈不开。
然后,一个沙发靠垫就这样朝着她丢过来,擦着她头顶飞过。
“厉列侬……”呐呐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用那个丢我?”
“有碰到你一根头发吗?”他问。
摇头,添了一句“没有。”
“是不是被我骂金沅的样子吓到了?”他再问。
这时,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之前她看到厉列侬酩酊大醉的样子是假象了。
他似乎看出她心思,叹气:“厉太太,厉先生真的喝醉了,现在站在厉先生眼前的是两位厉太太。”
所以!也就是说,刚刚丢向她的沙发靠垫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了准头。
1942领导人有仇必报,昨晚她才和他说了滚,今晚他就用沙发靠垫反击她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闭上眼睛,笑开,呢喃着:我喜欢你瞪我的样子,很可爱,在你瞪我时我总是忍不住想把你举到头顶去,嘴里说着威胁你的话,再瞪我的话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了。
心里头有一块所在因为他的那一席话,隐隐作痛着,躲藏在那处所在的旧事、旧物、旧人轮廓一点点……
“我去给你倒水。”逃命般的,慌慌张张的走开,远离。
从背后圈住她的那双手使得她不得不把杯子放回原处,安静站着任凭着他,这个男人今天喝醉酒了。
这是他第一次酩酊大醉,很可怜不是吗?不能喝酒不能抽烟,到最后连许戈也没有了。
那颗头颅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最终停在她肩窝处。
她很怕他做这个动作来着,扭动着身体想要去摆脱。
“嘘——别乱动。”
“厉……”
“别乱动,也不要说话,就一会。”
就一会,就一会,心里默念着。
他气息里有酒的芬芳,那芬芳化作一缕一缕的声线:
“因为一些事情许戈远行了,许戈远行时阿特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许戈走得很远了阿特还留在原来的地方,许戈到达了她所想要的那个世界,阿特还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许戈。”
“如果说,那个世界符合你的理想的话,你要呆多久都没关系,不管多久我都会在原地等你,但,但能不能偶尔……偶尔回来看看我,抱抱我,亲吻我。”
又……
手落在那圈住她腰的手上,木然的去拽,去拉。
“嘘——”一缕一缕声线变得苦涩:“即使不想回来看看我也没关系,但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木然问着。
“厉先生很想厉太太,厉先生想和厉太太玩一个叫做‘许戈回来了”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