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却是一奇,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自幼就极有诗才之气的三子,竟然会说出这样出人意料的话来,敢当众讽刺荀彧酸儒。
这脾气,这胆色,倒有点曹操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一时间,曹操非但没有发怒,及时的斥责曹植,反而心中暗暗有些欣赏。
“三弟,休得对荀彧先生无礼!”
这时,一直沉默的曹丕,却突然发作,冲着自己的弟弟一喝,
“荀彧先生高风亮节,又岂会贪生怕死。荀彧先生之所以还站在这里,那是因为还没有到他牺牲的时候,我相信,如果有一天,社稷有危,到了荀彧先生必须牺牲的时候,他一定会义无反顾,毫无犹豫的去选择牺牲。”
曹丕一语惊人,大堂中,众人皆是神色一动,一双双的目光,纷纷的望向了这个平日里平平无奇的曹家二公子。
那是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
曹家几兄弟中,曹洪为长子,武力不弱,相貌堂堂。
三公子曹植,自幼就极有天赋,写出来的诗赋,连荀彧这样的大文士都自叹不如。
至于四子曹彰,虽然更年幼,却已展现出习武方面的过人天赋,假以时日,必可锤炼成一员不俗的武将。
这三子皆各有所长,唯独曹丕这个二公子,却平平无奇,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平时还沉默寡言,让人看不出这个少年心里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二公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来,竟是深明大义所在。
“二公子年纪轻轻,竟能这般深明大义,精神觉悟上,似乎比大公子都更胜一筹……”荀彧手捋着山羊胡子,微微点头,目光中有几分“孺子可教也”的意味。
纵然是曹操,眼眸中也不禁掠过奇色,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平时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二儿子,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来,不禁令他有些另眼相看。
曹植也很吃惊,但他的吃惊是惊于自己的二哥,竟然向着荀彧这个酸儒,竟要帮着外人,害死自己的母亲么。
曹植怒了,立刻瞪大眼睛,朝着曹丕叫道:
“二哥,你疯了么,你怎能帮他说话,他可是要害死娘亲和妹妹啊,她们要是死了,咱们这个家就完了。”
曹丕眼中含起无奈的泪水,却哽咽的正色道:“哥哥也不想娘亲和妹妹有事,可是,没有国,哪有家,岂能为了我们自己的家,就不顾国家大义。”
“什么没有国,哪有家的,都是歪理邪说,国不就是为了保护家的么,要是家都破了,还要国有什么用!”曹植丝毫不为所动,愤怒的大吼道。
曹丕一时语塞,似乎被曹植这番话给问住,一时间尴尴尬在了原地。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从容,年幼的脸上,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大义凛然,慷慨激洪道:“三弟啊,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啊,凡事要以国家社稷为重,只有我们为国家牺牲自己,哪有为了我们自己,牺牲国家的利益。”
曹丕一番大道理,说得在场众人都无不动容,深深为之感染。
曹植却丝毫不为之动容,还不屑的冷哼一声,决然道:
“我只知道,禽兽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家人,难道二哥你连禽兽都不如吗?”
曹丕身形一震,被呛得哑口无言,没想到自己这个三弟,圣人道理讲不过自己,竟然搬出了什么禽兽之论的“歪理邪说”。
曹植却从地上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场所有人,包括曹操和荀彧,厉声道:
“我才不管你们那些虚伪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天大地大,都不如我的家人大,若是这个破国家非得牺牲我的家人才能保住,这样国家,这样的社稷,还要它做什么,不要也……”
啪!
一个“罢”字未出口,曹操已彻底被激怒,一巴掌就狠狠的甩了出去,将曹植抽翻在地。
“满口胡言,竟敢对社稷不敬,对天子不敬,孤平时教你的都教到了狗肚子里了吗?来人啊,把这无知的小儿,给孤拖下去,面壁思过,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许他出来。”
曹操一下令,几名悍婢赶紧跟了进来,将曹植强行拖了出去。
“父亲,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要救娘亲,你要救妹妹啊,父亲……”
曹植的哭嚎声,渐渐远去,大堂中,终于是恢复了平静。
这时,曹丕又深深一叹,向着曹操的拱手道:
“父亲,三弟也是一心想要救母亲和妹妹,才会说出这些荒唐的话,请父亲念在他到底是出于一片孝心,不要惩罚他了。”
左右荀彧等文武大臣们,皆又是暗暗点头,对曹丕抱以欣赏的眼神,赞赏他不计前嫌,竟然还能大度的为曹植求情。
“丕儿啊……”
曹操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微微点着头,虽然什么都没多说,眼神中却饱含着欣慰欣赏。
“父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曹洪这才问道。
曹操沉默不语,眼神之中,已皆是决然。
……
两天后,蜀军大营,中军大帐。
“果然还是不出我所料啊……”
廖化手拿着那道来自于叶县的情报,摇头一声冷笑,起身叹道,
“走吧,去看看卞氏母女。”后院,卞玉和曹节二人,正自园中闲坐。
廖化倒也厚待她母女,继续好吃好喝养着她们,让她们仍能享受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娘,你不是常跟节儿讲,爹爹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打仗谁都不如他,可爹爹为什么会被那个廖化打败了呢?”曹节稚声稚气的问道。
卞玉苦笑了一声,叹道:“娘也没有想到,这个廖化会这么了得,当初他只是关云长手下一个主簿,却没想到几年间的时间里,连败孙权,陆逊这些大能,现在连你爹爹也被他逼到这般地步……”
卞玉言语中,隐隐也透露着几分对廖化的敬佩。
“原来,他竟然这么了不起啊……”曹节小嘴夸张的缩成了一个圆形,竟是流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紧接着,曹节的小嘴一堵,又愁上眉梢,“他这么厉害,岂不是我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爹爹身边了。”
“你爹爹他身边不缺女人,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咱们母女忘了,不知已躺在哪个女人的怀里了……”
卞玉幽幽一声叹,语气中隐隐有几分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