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波啊,隔了两日还没见到王动的身影!这两日府邸的事工匠们已经干得是轻车熟路无须担忧了,可若大的国公府眼下既缺丫鬟下人,又缺一些管事护卫,实在是弱了排场。
王动一时也是心急如焚,倘若真到时入了邸的吉日!宴请宾客之时却没下人伺候,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敬国公府原本的家将管事已经随着府邸的没落而四散了,眼下杨存回来了,自然是要招回这些麾下的故人。
为此,王动派遣了自己的子孙四下通报!只是没等一日又是有些坐不了,年纪沧桑的他还是放心不下,当夜只是谴门子和杨存留了个信,立刻就骑着马出去奔走相告。
茫茫人海,有的告老还乡实在是音信全无,本土能联系上的人士有限。但王动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一的拜访,今日一品楼设宴。美曰其名是家宴,事实上也是招集众家臣来拜见杨存,以示国公府今日之威。
一品楼的西园,早早的就被杨存包了下来。约宴的时间还没到,杨存虽然一脸淡定的坐在主位上喝着茶,但到底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紧张,额头上的汗水是一个直渗个不停。
以往打扮的都是轻松写意,但今日到底是重开府邸招回旧部的大宴,杨存也是不敢怠慢。早早就请来了杭州城有名的面子为自己打扮一番,第一次正式的穿上了那件睚眦公服,戴着一品国公的东珠,以最隆重的形象准备迎回这些曾经的麾下。
这衣服,是不是显得有些老气了!杨存心里有点不安,仔细的琢磨着自己的穿着是否有些不妥。虽说是象征权势的国公服,但穿起来还是挺烦琐的。这一身发黑的公服穿于身上,厚重的深黑让人多少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而那张牙舞爪的睚眦更是活灵活现,让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杨存,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煞气。
时辰到了,门口一直候着的小仆此时激动的喊着:“宴客到!”
杨存马上抬眼看去,只见王动迈着苍劲的脚步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十多个或老或少的男子!一群人行色匆匆又显得欣喜异常,上前以后王动有些激动的跪下地来,恭敬的抱拳说:“少爷,老朽回来了。”
“末将,属下……参见公爷!”身后的一群老老少少都难掩兴奋之色,好奇而又激动的打量着杨存!回过神来也马上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诸位叔伯快请起!”杨存赶忙的起身,一一的将他们扶起后,微笑着说:“诸位叔伯可都是我国公府的老臣啊,有的追随先父征战沙场!有的与我爷爷虽说是主仆之名却是兄弟之实,文敬乃是后辈,哪当得起诸位的大礼啊!”
“我杨门敬国公府后继有人了!”一些老人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了:“鸣成老爷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少爷啊!您幼年就随世外高人静修,可知这些年来我们这些老东西是日盼夜盼,这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王动与这些老家臣都很是熟悉,忆往回今,没一会一个个已经是老泪横流了!这杨门三公里,十多年来最落魄的就是这香火凋零的敬国公府了!曾经江南杨家是何等的风光,说起敬国公府谁不肃然起敬!这十多年了,人走的走散的散,好不容易才把这府里的继嗣者盼了回来,叫他们一时是欣喜得泪如雨下!
杨存赶忙给他们赐座,给这些老家臣们上着茶!杨存陪着他们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问一些其实自己都不知道的曾经风光!这倒是唤起了不少老家臣的心事,一个个摇头叹息之余又满怀憧憬。岁月如刀,一些挨不住的人已经先去追随先主了,眼下虽然齐聚一堂,可又哪有曾经的谈笑风生。
杨存被他们的话语感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种沉重,也有种说不出的使命感。
一品楼里就有杭州城内最好的厨子,花园内摆下数桌酒席自然不在话下。桌子这刚一摆好,上好的酒水和美味的菜肴就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宴请的全都是府里的老家臣和他们的家眷们,自然是少不了一些追随长辈而来的小年青!
这些老一辈的家臣真的老了,而他们的晚辈虽然知道自己家的过去,可对那些曾经的荣耀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眼下睚眦公袍加身的杨存在他们的眼里,更多是一种羡慕的对象,而不似老一辈人那样透着骨子里的尊敬。
尽管一开始还有点拘束,不过酒一下肚,原本的惆怅不快也变成了豪情万丈!主桌之上,一位与王动一般已经年老的老将颤抖着站了起来,手捧着酒杯激动的说:“少爷,老头子敬您一杯!”
“老爷子快坐下,一家人不必拘礼!”杨存也赶忙端着酒杯站起来。
“爷爷,您不能喝酒!”就在老人举杯要饮的时候,旁边哗的一下冲出七八个年轻人!一把就架住了老爷子夺去了他手上的酒杯,这群年轻人个个高大壮实,为首的是个八字胡子的中年人,此时略带生气又小心翼翼的说:“大夫不是吩咐了么,您心火伤肝,切不可饮这杯中之物。”
“你们别管我!”老爷子牛脾气一上来,尽管看得出他对晚辈的孝顺很是欣喜,但还是眼一瞪胡子一吹没好气的说:“这么好的日子不喝一杯哪行啊,老头子就算喝完这杯就追老爷一起走也值,把酒给我。”
“这……”中年人顿时一脸的为难,看得出他是孝子不敢悖逆父亲的意思,只能一脸苦笑的转向杨存,把这问题丢给了杨存:“少爷,您劝劝家父吧!家父年轻时豪饮无节制,眼下大夫已经严辞他不可再饮这杯中物了。”
“这是周印!”王动在杨存旁边小声的说:“老爷子以前是追随你爷爷的持剑大将,高位的时候还做过军内的先锋!鸣成爷在世的时候还敬他几分,您可要小小心点。老爷子脾气可大得很,虽说早不从军了,不过告老还乡以后也混得风生水起。不管徒子徒孙还是自己的嫡系子孙,一个个都是调教有成,从军从武者如过江之鲤,也算是光了门楣。”
“老爷子,您先别急!”杨存心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再一看周印身旁的子子孙孙们个个高大结实!青筋暴起又脚步扎实,就知道这一家子的厉害!马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冲动,又是开玩笑又是严肃的说:“您老啊,这高兴的日子是得喝一杯!不过嘛,你可不能抢了年轻人的风头。你看看,就您老这子孙满堂的,难道就不给年轻人一点露脸的机会。”
“哦,老头子卤莽了!”周印一听,立刻呵呵一笑态度软了下来!这话可是摸到他心坎里去了,这从军者多少马革裹尸的!有几个和他一样子孙满堂又个个孝敬的,那一生的赫赫战功,在老人家眼里可远没有这些孝顺子孙那么值得炫耀。
“属下周默台,代家父敬少爷一杯!”中年男子顿时松了口气,赶忙的夺过老爷子的酒杯一饮而尽!
“敬少爷一杯!”周家子弟赶忙也找碗找杯满上,恭敬的一饮而尽。
“好!”其他的老人一看羡慕之余似乎也在缅怀曾经的青葱岁月,见杨存与他们碰杯饮尽,纷纷的发出了叫好声。
“一杯哪够,你们看少爷都喝了,你们还得自饮三杯以示敬意!”周印吹胡子瞪眼的,不过那眉梢上的喜意和说话的嗓音,还真是有炫耀的味道。
“是是,家父所言极是!”周默台赶忙满上,和子弟们又一起敬了杨存三杯后!千叮万嘱老爷子不可饮酒,这才和老前辈们一一告辞回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周老兄,带这么一大群人来,是来炫耀的吧!”王动在旁呵呵的乐着,到底是老兄老弟,马上不客气的戳穿了周印!
虽说看起来是一家和睦,很是符合家宴的随和!不过这边是主桌,周家子弟上前阻止他饮酒前并未先向杨存请安,更无半点礼敬之意。杨存对这些小小的礼节倒是毫不知情,不过这无礼之举却是叫王动和几位老家臣都皱起了眉头。
“哈哈,带这些小家伙出来见见世面!”周印似乎没察觉到王动的不快,反而更加开心的笑着,意气风发的朝杨存说:“少爷,当年老头子就是给老爷当守卫的!眼下咱们国府要入宅了,那门面上可不能寒碜了!我这堆儿子孙子的别的不行,腿脚上的功夫可比我当年厉害多了,您看上哪个了,到时候全送府里去看门!好让这群兔崽子记住,咱虽然是姓周的,但骨子里却是姓杨的,就连那命啊,都是姓杨的。”
“谢老爷子了!”杨存赶忙抬手道谢,这周印几句话虽然粗糙!但那话说得却是很暖人心,看得出他这说的可不是场面话!眼下敬国公府重开门楣,确实也迫切的需要有自己的人手。
“周老哥,您这说得就不对了!”这时,一旁有个花甲老叟也不甘寂寞,起哄道:“就你们姓周的能耐了,和你说,我们老张家的一门子人也多!少爷肯要的话,咱把孙子送去洗马桶也中。再说了你们那腿脚功夫什么的行不行啊,你就拿个剑像点模样,真要干守卫的话,你有我老张家这能耐不?”
“张达,你挑事是不?”周印一听不干了,顿时瞪了他一眼。
“杂的,不服,手底下见正章!”名为张达的老爷子看似瘦弱,这一站起来也高大得很,一边撸着袖子还一边兴奋的说:“十多年前没和你打过了,现在你老了我不欺负你!把你家的兔崽子喊一个出来,看我不打得他哭爹喊娘的。”
“我哪老了,你就比我小六岁而已!”周印老爷子也不干了,立刻拍着桌子一副要和他大打出手的架势,瞪着眼睛吼道:“告诉你,老头子现在每天起来一个时辰的马步,两个时辰的练剑从没落下。现在老子亲自会会你,告诉你,一会下手没轻没重的你可别怪我。”
“来呀!”两个老人撸袖子抬腿的,眼看就要动手的时候!其他人一看事态不好,赶忙的一拥而上把他们抱住,一边苦苦的劝着一边无奈的苦笑着。这两位主,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气怎么还这么暴啊!
“少爷,这是张达!”王动扑哧的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说:“张达小时候在庙里当武僧的,后来香火不济就出来干那劫道的事!虽然功夫不错但佛性还在没怎么伤人姓命,只是倒霉一次劫到了咱们鸣成爷出门散心。被咱们老爷揍得一个多月起不来床,后来看他年纪轻轻功夫不错,老爷就把他接到了府里,当了府里的护卫。”
“这一晃,多少年了……”王动触景伤情,不免的叹息了一声说:“当年他的功夫很多还是老爷手把手教的,鸣成爷去沙场的时候他没军籍去不了!就为这事,老张愧疚了一辈子……”
“两位,别冲动啊!”杨存可没空细听这些故事,眼看着这俩德高望重的大佛都快打起来了,赶忙上前劝慰着:“你们都这岁数了,何必打打杀杀的!这万一要伤到哪可不好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少爷,您让着点。”周印气呼呼的说:“让我揍这毛头小子一顿,我就不信了,这小子临老了还能成精不成!”
“来啊,我怕你啊!”张达也是被一众人死死架住,但依旧吹胡子瞪眼的说:“告诉你,要不是怕你老了挨不住揍,我早揍你一顿了。还什么杨府第一高手呢,那都是老爷给你面子,他要肯让我动手的话,这名号哪有你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