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内饭菜香气渐浓。
纪冷明掌勺,温婉打下手,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纪冷明把诉求告知给温婉。
“洋葱丝快没了。”
温婉得令,立刻行动。
她没让其他人干瞪眼看着。
使唤起人来毫不手软。
娇叱声在氤氲的蒸汽中回响。
“洋葱丝补货!”
“要快!要快!”
所有人闻声而动。
勤杂工马不停蹄的将沥水篮中的食材取出。
切配工站在不锈钢案板前,两手化作三双手来用,他刀锋贴着指尖游走,快速的把一颗颗洗剥干净的洋葱变成丝状。
纪冷明:“把需要预炸的食材炸一下。”
温婉眨眼面向所有人下达命令。
“藕、丸子、腌制好的肉,下锅预炸,马上要用!”
厨师奔赴到另一口炒锅前,起锅烧油,控制油温,等到一汪豆油滚沸的腾起金色焰光时,连忙把藕夹、虾饼、四喜丸子、肉串、肉片.....倒入油锅,进行预炸。
纪冷明正用大火反复翻炒辣子鸡,周身椒香四溢,火红的火舌舐舔过来,燃烧的男人面庞白中透着润红。
他还没说话,只移动了下锅,手边即刻多出一只盛菜的餐盘。
仅伸出一只手,需要用到的酱料香料,被人准确的放到他的掌心。
眼神往冷库方向瞟一眼,立即有一抹身影流影般窜入库房,然后怀抱豆制品的箱子,一只脚踢开冰库坚实的铁门。
厨房忙碌着近十个人,他们有领导、有干事、有平民、有基层。
所有人各司其职,配合的相得益彰。
集体在热火朝天的厂区的后厨里,任由照耀进屋的太阳,把每个人袖口的油渍晾晒成一抹晶亮的斑纹。
地面水泽漫漫,空中蒸汽腾腾。
可当窗外灿烂的光,热情的、满怀的扑来时,那些曾经区分‘老爷’‘仆人’的词汇,便如烈日下的阴影一样,快速的消散了。
十一点半,厂区工人陆陆续续结束上午的工作。
他们手里拎着饭盒,一如既往的,或同好友说说笑笑、或满脸疲惫的踏入就餐区。
食堂,依旧是那个食堂。
不算多干净整洁,也没有油污横流到食难下咽。
可来到这里的每个人,却又都顿生出眼前的一切恍似哪有不同了的错觉。
有眼尖的发现,今天的饭菜,比往常要丰盛、要更加香气浓郁。
不少同窗口打饭阿姨熟悉的人,忍不住调侃起来。
“这几天公司是不是有上头来视察啊?都吃得这么好,也不怕把老板吃穷了!”
打饭阿姨笑呵呵的回:“那哪儿能!今儿中午饭是老板做的,所有的菜都是老板炒的,他们还在后头继续弄着呢,估计还有三四盆好菜。”
排队打饭的人基本都听到了这番回应。
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很相似,皆是一声冷笑。
“你瞎说呢!”
“领导怎么可能拉得下架子来这种地方!”
“就他们脚上的一双万把块的皮鞋,恨不得天天踩红地毯,走个土路都得套个三四双鞋套子,咋个能干炒菜切菜的活!”
“你肯定说鬼话骗人呢!”
打饭阿姨直摇头:“信不信随你们,反正一会儿老板炒完菜会出来的,跟你们一起吃饭,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落后的生产关系里,被压榨太久的打工人,除了一部分已真正被驯化成奴才的,其他大部分仍旧骨子里会自带对上位者的敌意。
不少人私下里讨论开来。
轻蔑的、鄙夷的、看笑话的、质疑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讨论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嘁!还要一起吃饭?也不晓得折谁的寿哦!”
“唉哟,装装样子嘛,估计要整娱乐宣传那套幺蛾子。你看看电视上,什么清纯,什么玉女,什么文化人,不都是假的么,用钱包装出来的而已!”
“你说的就对,信资本家,纯纯给自己找不痛快!”
“人家有任务,所以才弄的道德表演,吸血鬼、食人鲳的话,听听得了,信了就真傻了!”
“一顿饭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几百万豪车随便买,一顿饭值几个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饭确实吃了,后面还不是得我们加班干活赚回来么!”
“人活无味啊!我们累死累活,最后,也就替主子们搏个好名声!”
.....
食堂坐满了人,讨论声物议沸腾,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可所有人抱怨归抱怨,坐的满满当当的食堂,却始终不曾有一个人率先离开。
不少人频频望向食堂打饭窗口,也有人时不时盯看通往后厨的窄门。
仿佛大家心底都憋着一股劲儿,又像是想求得某个答案,眼中是藏不住的秋水般的殷殷念盼。
每个渴望现实有所改变的人,都试图把长虹绚烂的色彩,接给不过云雾的人生。
当最后一盆菜端上操作台,这种期待,达到最高峰。
不少人紧握住手里的饭勺或筷子,他们不再谈论或闲聊,口中慢吞吞咀嚼着食物,一致的把目光瞟向东南角那道不起眼的挂着布满油渍的塑料门帘的窄门。
当塑料门帘被掀开,辉灿的正午的阳光直透过来,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
后厨厨师的嗓音,在偌大的食堂上空回荡。
“.....以后记住了,炖牛肉要扔几片干山楂进去,更容易烂,想让牛肉嫩滑,腌制时用姜蒜水,姜蒜水怎么个配比,我也教你了。”
“我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了,我还能坑你不成?”
另一位年轻从明媚的朗照中朝着众人走来。
他翩翩年少,如玉如画,走在盛大的暖阳里,嘴角噙着笑,止不住的点头。
“嗯,古话讲的好,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没学到,我以为自个儿还行,但还是不能同老师傅比。”
厨师哈哈笑着,手掌不断地拍对方的肩膀。
“虚心学习好啊,年轻人就要这样!”
“反正只要你想学,就来我这儿,去我家里头也行,我肯定手把手教你!”
纪冷明拿过餐盘,给一旁的大师傅装饭。
一边听教诲,一边问:“这么多饭够吗?”
大师傅开怀的拍拍胖肚皮:“你盛再多饭,我都能吃得下!”
在场就餐的所有人,睁眼看着两人装饭、打菜、有说有笑,然后朝着他们走来,并落座到群众中间。
一切都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朴实无华!
直到....另有一双手飞猛地掀开塑料门帘。
她风风火火,步履迅捷,所到之处,皆似燃起十万火急。
她身后跟着不少人,全都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一看就晓得是手里有点权力的领导。
温婉把打饭窗口的菜品悉数指了一遍。
明眸炯热如炬,两道柳眉,不怒自威。
“我只说三件事。”
“一!”
“这是我今天在这里的伙食标准,以后必须按照今天的标准来,只准好,不准差!”
“你们别给我哭穷,我给的预算,肯定足够!”
“二!”
“当着几百号人的面,我要告诉你们,别玩拉关系户进来吃空饷那一套!”
“依照我的手段,你们吃多少,我一定会让你们加倍吐出来多少!”
“三!”
“我本来不想强制你们在食堂用餐,但我发现,你们工资不少,事儿却没干多少。”
“既然你们拿得钱比在场干活的人都多,那请你们以后午饭和工人一起吃,吃完了去支援保洁阿姨,一起收拾碗筷!”
“就这三点,自觉做不到的,可以立刻走人!”
“我温婉的公司,不养废物!”
漂亮的女人站在空荡处,气焰嚣张,气场腾鳌万丈。
每一声呵斥,都堪比超大型钻井机的嗡鸣,提神醒脑。
而她在说完该说的话后,转身拿起餐盘,打好饭菜,也向群众走来。
并落座到纪冷明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