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间身影往来,形形色色,似构成了五彩缤纷的世界,歌舞不断,推酒盏杯,娇嗔媚笑暧昧亦是寻常。
楼层越往上便越安静。
五楼,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升高的乐器声。
廊间一片寂静,无甚人影,只有栏边纱帘曳的丝滑飘逸。
“不,不要……”
一紧闭的雅间断断续续传来这旖旎喃昵。
有着拒绝之意,却道得无力迷离,喘息层层。
因无力,让人觉有种欲拒还迎的心神驰往,轻触着心底易紧绷的情弦。
“乖,君儿乖……放松点……”
雅间内,华丽纱帐半撩起的榻前,两身影重叠。
后半身影若隐若现隐藏于垂下的纱帘后,前半截无一丝遮挡,于房中能清晰入眼。
半支身的男子双手支撑其肩侧,紧扣双手,长发如缎丝滑的自他两肩侧垂落其身上,与其墨发积集于榻上堆织,缱绻旖旎。
躺榻上的人儿紧闭双眼,不自然的红晕散开在其脸颊,眼尾更是绯红如桃,面色春色如黛,酥软若秋水,惹人怜爱极了。
香汗细密渗出,沿着脸颊滑入脖颈,淌过那惑人的弧线,勾画出一道道魅惑人心的画面。
寻常舞刀弄剑的手无意挣脱,忽紧抓了锦褥,指上的力道似要将其撕碎扯烂了来,仿那样便能释缓他身上的碾压椎骨之痛般似的。
“嗯……不、不要……放开我……”
旖旎的低喃拒绝,却让人没有感觉丝毫抗拒之感,反而让人觉得兴致。
那人不燥,反而温柔,他俯身去,附在其耳侧安慰。
“君儿,虽是忠人之托,但我也好歹是真心实意照顾了你这么久,背了这名声,总不能让我一点腥都沾不到不是……?”
此话一出,于君倏地睁了眼,迷离不清晰的视线落他俊秀的面上,盯了好一阵都未怎么将平常看惯了的面容看清晰。
他脑袋眩晕,全身炙热如火烤般难受。
迷迷蒙蒙间,张了张干涩的唇。
“你……任谁之托?”
低哑的嗓音如掺了沙子般卡得难听的沙哑,喘息甚至大于话音。
“……既然是忠人之托,你……为何给我下药?”
沉默好半晌,于君死寂的声音又缓缓艰难响起。
那人身形一僵,木然的抬起眼皮来,痴愣愣的盯了他许。
沉深的叹了口气。
“……不与你下药,我又如何得到你?”
闻言,于君绝望的缓闭了双眸,紧抓褥子的手亦缓缓松开,不再挣扎,死鱼般瘫躺榻上。
是啊,灵力全封,如同废人,若不是他花下重金为自己做戏,屈居于人下的何止这一次,面对的又何止他一人。
怕是人人骑,万人唾弃,受的屈辱也不止这一回。
此时,虽不感激,但也恨不起来。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他也不再想问他是真心喜自己,还是只是贪恋自己的身子。
他不想再问,无力再问。
一切的一切,问了都无甚意义。
望着于君死灰黯然模样,那人不免恻隐,呆呆的望了许,缓低垂了眉目。
“抱歉,我……不该这样待你的。”
良久后,低低诚心愧意的道。
半晌,于君都不曾回应他,死寂的闭着眼。
他木木的望着他,犹豫许,还是继续完成着自己的欲念。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缱绻旖旎之声。
脑袋思绪已然不受控制,全被情欲蛊迷的放纵包裹,混沌不清,醉生梦死,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渴望与憎恨撕扯,舒痛交织出一道从没感受过的知觉,极力隐忍克制又不甚渴求,如蛊般,让他欲求又憎。
“唔哼……疼……”
于君隐忍的咬下自己下唇,极力克制却还是轻颤的无意识发出了这低喃。
“砰!”
热浪高涨至盛时,紧闭的大门被一股力量撞碎,碎沫四散飞溅,甚有些飞溅到了榻边。
那人身形一僵,缓然抬起头,扭头来。
门口,长身立着一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逸张扬,长发丝滑飘曳。
一瞬美如画卷的动景缓缓归于平静,到寂静。
懵僵一瞬,倏地回神,他直身一把扯过边上的被褥盖了于君身上。
或许是心死,面对这突然的动静,于君没有丝毫反应,毫无生气的紧闭双眸躺着。
白月卿望清眼前的光景,忽眸色一沉,凝皱紧了眉头,冰冷的注视着那人。
“胆子真大,本座的人你也敢动?”
话音未落,周身烟雾一散,门口身影刹然消失。
榻前忽光雾一现聚,人形未曾聚显全,榻上俊美的小生公子忽自己双手掐了自己脖颈,窒息的挣扎。
闻得白月卿的声音,于君方才身形一颤,眼睫浅颤了颤缓睁开了来。
在看清面前的容颜后,倏地眼睛瞪大,满眼震惊惊艳。
僵怔好半晌。
忽回神,吓得倏地坐起身,哆哆嗦嗦扯过滑落的被褥裹在身上。
“君、君主……?”
低低沙哑的唤了句,垂了眉目,不敢看白月卿。
白月卿脸色阴沉,紧皱着眉头,眸底不动声色的晕着心疼。
他盯了他许,抬手一挥,光芒散现,已然替于君换好衣裳。
他偏开目光,不忍落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上。
“本座早就提醒过你,百般因果,你自得受了。”
于君低头看着自己主子给他法术换好整齐的衣裳,红润的眸眼忍不住又一红,模糊了视线。
白月卿瞟了他眼,又偏开,无意落旁边那男子身上,眼眶却不忍红了。
那男子一见,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白月卿见他那目光,神思忽收回,怒意骤起,皱眉怒目视着他。
“把衣服穿好!”
冰冷的道了句,意念一收,男子缓缓松开了掐自己的双手,瘫坐榻上大口的喘气。
喘了两口,又回魂慌慌张张爬下榻去捡衣裳囫囵的穿。
好在衣裳未褪尽,哆哆嗦嗦着也很快就穿好了,然后眼巴巴的望了眼白月卿,又瞟了眼于君,老实乖乖自主的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低垂着头。
倒是个乖巧知错的孩子。
望着于君的模样,白月卿心底叹口气,瞟了眼身后的罪魁祸首,杀意自心底起。
他倏地眸色幽冷,缓转过了身来,眉头紧皱,阴鸷寒戾的视线锁在他身上。
良久。
“如人类般贪婪,背信弃义,今,你便为你的行为负责!”
话音方落,他们间的半空,忽凝聚现出一把周身光芒缭绕的锋利长剑,剑尖直指那男子。
“不要君主!”
亮出剑刃的那刻,于君比甚时候都反应快。
他眸色惊恐一艳,倏地连爬带滚的冲到他君主面前,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挡在那剑刃前,剑尖在他面前只差寸尺距离。
“君主,求你不要杀他……”
低低恳求着,低埋了头,虽一时有勇气求情,却没有勇气面对他主子。
面对突然替糟蹋他的人求情,白月卿确实意外愣怔了。
沉默了片刻。
缓展了丝紧皱的眉头,复杂的打量了于君几许,视线锁在他眉心的柳叶花钿上。
须臾。
将那男子与于君都打量对比了一遍。
还算俊美,两人这般模样倒也般配。
“你心仪他?”
蓦然的反应,问的于君一僵。
僵愣着,缓扭回头去瞧了眼那男子,又望了眼白月卿后低垂了头,缓摇头。
“不是!”
两字落得不甚果断。
白月卿疑惑,又敛了丝眉目。
既无心,这般待他,他竟还护袒?
于君深吸无奈无力叹了口气,始终低垂着头,没什么精神。
“他关照过我,这是恩情,我该还他。”
到底是自己养出来的,性子还算仁义。
白月卿缓缓舒展了蹙敛的眉目,浮于君面前的利刃随他的意识瞬息消散,无澜的目光平静落于君身上。
片刻。
他垂眸,抬手灵力聚集,反手散施在于君身上。
于君眉心的花钿即看得见的在飘散消失。
片刻后,那花钿便完全消散没了痕迹。
白月卿收手,仍旧端着儒雅的姿态,瞄了眼他身后仍跪着的男子,视线落他身上。
犹豫几许。
“封印已经替你解了,日后,你好自为之。”
淡淡道,说完便错开他欲离开。
“君主!”
步伐刚错开他行出一步,惊怔的于君倏地回神,朝着他跪行一步,巴巴的望着他,眼眶骤然又殷红湿润。
白月卿步伐顺着骤然顿下,立在原地不曾转身,深呼吸了口气,不应声。
“君主……不要我了?”
好半晌,于君哽咽颤抖的低问,声音沙哑,瞬息泪眼朦胧。
听到他变色的嗓音,白月卿微怔,深吸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只扭回头瞟着他。
“是你自己先抛弃本座的,在你当时做出这决定开始,你便应该知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本座,讨厌背叛!”
“不,我、我没有……我没有背叛君主……,对不起君主,君儿错了,您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白月卿平静的话刚落,于君激动的接了话,膝行几步蹭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哭求。
一句'君儿错了'彻底触动了白月卿的心弦。
一瞬间,于君与他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刚化形的言语呆板,未经雕琢的单纯天性,如普通孩童般单纯得如一张白纸。
虽化形已是成年模样,不需要照顾他日常生活,语言能力却也可说是自己从他牙牙学语般亲自教出来的。
从学说话,到识字,到修行。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亲自赐取,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养的,何况还一起相伴这么长久。
如今……
如今分离,不难过痛苦那是假的。
回忆往昔,早扭回头去的白月卿还是忍不住红润了眼眶。
良久。
深呼吸舒了口气,缓了缓酸涩的心绪,收敛好情绪,缓转过了身去,无甚波动的视线落于君仰起带泪的面上。
“自从你背着本座对轩辕琦出手,便就已经是背叛了,不管你是妒怨还是什么。”
回忆至此,白月卿不禁敛皱了眉头,寂然的目光里带了心痛。
“于君,你可知,你上次动手,本座为此逆天废了多少行?又遭了多少罪?”
此话一落,于君僵硬木讷的缓缓松开了抱着的双手,僵在半空,失魂黯然。
白月卿望着,无声叹了口气,心底痛得有些麻木,却是不动声色。
他细细复杂的望了他许悔恨呆怔模样一眼,后退了两步。
“……你杀了雪落本座不计,轩辕琦,也是本座从地界拉回来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应该懂?”
(地界:即地府。)
“就算本座不找你替他偿命,轩辕时吟,他真会放过你?……本座不要你命已经莫大宽容!”
闻此,于君倏地跌坐了地上,颓然失魂落魄模样,痴愣愣空洞的目光盯着前方,如灵魂出了窍。
“日久天长,山海远阔,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若是让本座知道你做出出阁不利道德之事,本座定不饶你!”
未等于君回魂答话,白月卿望他一眼,丢下话,周身烟雾一散,瞬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