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阿凝一愣,想用力推开他好好说话,他却不许。
“现在这个时机,皇上对我正想要好好补偿,我若是想叫他赐婚于我,他定会答应。”他搂着她不许她抬头,续道:“阿凝,过了这个好时机,以后可就不一定有了。你嫁给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话说得赤诚,可阿凝却心头一顿,强词夺理道:“我最想要的是姐姐,你能给我么?”
男子一愣,皱眉道:“阿凝……”
“别说了,”她推开他,低低道:“姐姐才去没多久,我母亲也还病着,我现在……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就料到会这样。男子沉默着不开口。
阿凝抬眼,看着他颇为受伤的神情,心中骤然生出许多不忍来。她张张嘴,犹豫半天,才又低声道:“殿下,你……你等等我好不好?”
男子的脸色骤然被点亮了。他勾了勾唇角,“哦,那阿凝能大概给个期限么?你也晓得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次一回京,皇上定会给我指婚。我得有个盼头,才好拒绝别的指婚。”
阿凝的脸都红透了,她觉得自己是脑抽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对他什么感觉,她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清楚了,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开心。
“我……我也不知道。终生大事终究还是由父母做主的,总归要等我娘……病好了。”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但赵琰和她离得近,还是听得清楚。
赵琰笑了笑,“好,我姑且等一等。阿凝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他心里开始琢磨着定要给薛临涧施重压,早些把未来岳母大人的病医好。
阿凝已经彻底嫌弃自己了。她状似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转身走时,他又拉住她。
“再看一会子吧,等下你回府去画《桃花溪流》该又不知怎么画了。”男子道。
阿凝瞪大眼睛,“谁要画什么《桃花溪流》了?”
“你呀,”赵琰理所当然道,“这是你今日的课业。你两年期学业未满呢,我既然回来了,自然要继续授课。”
阿凝那方被他亲过的微微红肿的唇,都快撅起来了,“我都说了不会画了。”
“给你一个月时间,把之前教你的都捡回来。”男子严肃道。
小姑娘不服道:“凭什么?姚沉欢不也没学了么?”
赵琰道:“她当年连束脩都没交,就是做个样子。你既然交了束脩,我就得尽到责任。怎么,如今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
其实,以阿凝原本的性子,只要有先生这一层身份在,她就会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可是,这位先生把她惯得久了,她如今已经不把他当先生,而是当成……可以肆意撒娇的那个人。
这不,阿凝闻他此言,暗自低声回到:“我就不听怎么了。”
“你说什么?”他挑高了声线,一双眼盯着她瞧。
阿凝:“……没说什么。画就画呗。”
男子这才笑着点头,“好了,现在带你去见识个好玩的。跟我来。”
他当先朝前走,阿凝便跟着他。正巧有桃花瓣落到她的发髻上,她伸手来摸,冷不防,他已经走到她生前,替她拿掉了发髻上的花瓣。
“走得这么慢。”他说着,就挟着她的纤腰,双足一点,忽然凌空飞了起来。
阿凝吓了一跳,接着便紧紧捉住他的手,靠在他身边以策安全。
如仙如画的桃花林中,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和娇美灵动的女子相携,穿行在嫣粉香云中,身后的粉色花瓣如下雨般飘散飞舞,美极艳极。
阿凝觉得自己仿佛在飞翔,周身轻盈如鸟儿一般,脸色不禁绽出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们停了下来。
四周仍然是桃花林,只不过中间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排列了一大摞西瓜。一个个又大又圆,水灵灵的模样,这个时节,想必能找到这些也不容易。
阿凝站稳身子,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么多,怎么吃的完?”
“不是给你吃的。”赵琰笑着捏了下她的手才放开她,“是给你玩儿的。”
祈王殿下简直不放过任何可以揩些小油的地方。偏阿凝某些时候也大条得很,没注意这些小油。
赵琰走过去,从西瓜堆旁边的地上捡起两只匕首来,递给阿凝一只。
阿凝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赵琰没回答,只拿着匕首忽然对着其中一只大西瓜,狠狠地刺进去。
用力很猛,登时汁水儿四溅。阿凝吓得往后退两步,看着裙子上沾着的淡红汁水儿,登时就想起她杀死申嬷嬷的那一刻。
“阿凝过来多练练,以后若再需要杀人,就不会害怕了。”赵琰道。
阿凝:“……这……这跟杀人能一样嘛!?”
赵琰道:“我倒想捉几个活人来给你练,你乐意么?”他又催促道:“快些!时辰不早了,扎完这些我就送你回去了。”
阿凝简直欲哭无泪了。但不可否认,被他这么一倒腾,她忽然发觉杀人也就那么回事儿。他杀过那么多人呢,还不是云淡风轻的,还是天下人心里的贤王。
小姑娘拿了匕首,挑了个稍小一点的西瓜,对准之后,扎进去——
圆滚滚的西瓜动了动,深绿色的西瓜皮上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哈哈!”赵琰鲜有地笑出声来,瞅着阿凝惊讶的目光,道:“宝贝儿没吃饭么?这是什么力气?”
阿凝嘟了嘟嘴,这回,用尽全力扎了进去。
西瓜被剖开,溅出汁水来,她的手都被染满了。
阿凝摊开手来看,皱了皱眉,“弄脏了。”
“阿凝,不过杀个人,你既然当了家,这种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赵琰又教育道,“你的手指生得这样好看,便是现在沾了血也是好看的。”
锦青告诉她,她把申嬷嬷杀了之后,手上沾了血,夜里回到衔思阁,洗手洗了无数遍,都快搓破皮儿了。
阿凝哭丧了脸,“这是西瓜汁水呀。”
男子摸摸鼻子,“姑且把它当成血了。把这些西瓜都当成你讨厌的人,一个个扎进去。”
阿凝便真的一个个刺进去。杨氏、申嬷嬷、二房的所有人还有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荣贵妃……
她越刺越快,仿佛在发泄一般,都顾不得身上溅上的汁水了。到最后结束时,便是一阵酣畅淋漓,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种压抑释放的感觉。
她喘了气儿立在那里,眼前的西瓜已经烂成一团。
“舒服了没有?”他走过去给她擦汗。
阿凝点点头,看着自己污浊的裙子,下意识地担忧回府后母亲会唠叨,忽然想起来母亲如今重病不起,哪里有时间唠叨这些。
“阿凝真是个小姑娘,不过杀一个人,就紧张成这样,甚至于连画画都不敢。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殿下……”她心头有些触动。除了大姐姐,再没有人这样认真教导她了。
男子又笑道:“其实杀个人有什么的,阿凝以后多杀几个,就会习惯了。”
阿凝:“……”
两人在积云山上游了这大半日,太阳已经西斜。赵琰又带着阿凝回了临济殿,那里,锦青已经捧着一身干净裙子等着了。
祈王殿下真是体贴,这身簇新的裙子和阿凝身上穿得款式和色彩都很相似,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两个人告别时,阿凝道:“殿下,你的案子早就已经真相大白了,都是宣王嫁祸给你的,你为何不早些回京呢?据说皇上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所以一直在找你。”
赵琰道:“我若是早些出现,只怕皇上就不一定这样关心我了。”什么叫失去了才知道可贵?景元帝是十分执拗的人,若非足够震撼他,他不会对赵琰改变态度。
赵琰又道:“阿凝,你如今待在府里也不开心,不如跟我一同出京一趟吧。”
阿凝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不是已经回京了么?又要出去?”
“五月里灵州的槐花会,你作为我的弟子,和我一起去。”
灵州的槐花会,是诗坛泰斗放鹤先生所举办的三年一度的聚会,邀请的都是大齐有名望的人。放鹤先生是灵州人,灵州又有槐花之乡的美誉,到了五月份到处都是洁白如雪的簇簇槐花,故而名为槐花会。
阿凝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让她继续画画了,原来是要去参加这个聚会。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娇声道:“你五月份不是要纳侧妃了么?怎么出京?”
去年给他指婚时,就订好了侧妃进门的日期,和郑王一样,就在今年五月。只不过一场大火忽起,祈王殿下不知生死,才缓了下来。这会儿若是赵琰还朝,想必婚事是照旧的。
说起来,五月京里有不少事儿,除了祈王和郑王,宣王的大婚也在这个月。
至于祈王殿下的两位侧妃,真是福薄。刚一赐婚,祈王殿下就出事儿了。这还不算,去年冬季,虞国公府的陶姑娘忽然染了急症,没拖几日就香消玉殒了。如今只剩下江璃芷,听馥儿说,今年春天也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