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裴寂一把年纪哪里还能受得了这等刺激?只见他俯下身子躬着腰,右手掩嘴一阵剧烈咳嗽,咳得惊天动地就差将肺给咳了出来。
萧瑀见状赶紧走出书桌位置,来到裴寂身边轻抚他的后背替他顺着气儿,关切问道:“裴老大人?怎么样,你还好吧?”
裴寂用力甩了下肩膀,将萧瑀搭在他背上的手打掉,面色青紫地看着他,恨声吐道:“放心,老夫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陪萧仆射一起撑到被皇上斩首示众,抄家灭族的时候。”
裴寂在武德旧臣系中享有声望,无论是年龄资历还是与太上皇李渊的私交,都无疑是武德旧臣系的头马。
即便他如今在朝中的实权没有萧瑀那般大,但好赖萧瑀都得尊他一声老大人。
对于裴寂的怨愤,萧瑀自然没往心里去。大家如今同坐一艘船,而且这艘大船有翻船沉江的危险,他哪里还有心气儿会与裴寂计较。
继而苦笑着宽慰道:“裴老大人,也许事情还没到你我想象中那般严重。可能蜀王还未发现蟒龙山的端倪,也可能梁世道能够处理好蜀州的事情呢?你且先放宽心,要不,我这就写信让人日夜兼程快马送到梁世道手中?”
“不,来不及了!”
裴寂顺顺气儿,说话也利索了不少,摇头否决道:“萧大人,蟒龙山那隐蔽之地事关你我众人的生死,也关系到太上皇的安危。你不能心存半点侥幸啊,万一那地方真曝光于世呢?那悔之晚矣!!至于你那位门生蜀州刺史梁世道,老夫已经不指望他能如何了,哼,废物,蠢货,不堪重用!”
萧瑀也知道梁世道就是头蠢猪,也痛恨梁世道不会办事,但是听着裴寂如此贬低自己的门生,脸上还有些挂不住。
当即声音有些生硬地问道:“那依老大人之见,现在该如何补救呢?”
裴寂摇头道:“现在只有先进一趟宫拜见太上皇他老人家,听听他老人家的意思吧。趁着蜀州等地之事还没被捅到长安,我们争取时间与太上皇一同制定出应变之策来。”
萧瑀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问道:“老大人是说,我也和你一同进宫?”
裴寂哼道:“萧大人,这件事情因你而起,莫不成你想逃避?而且梁世道乃是你的门生,也只有你才能定他的生死与去留。有时候,只有下棋之人方有资格选择弃子。当局者不审时度势,旁观之人如何给予意见?”
嘶……
萧瑀浑身起了几分冷意,这裴寂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似面慈心善,却是满肚子的毒蝎心思。心中不由有些可惜道,看来梁世道这人是……唉……自作孽不可活,蠢货啊!
随即,他点头应道:“好,我这就与老大人您一同进宫,一同去求见太上皇他老人家。”
裴寂唔了一声,抖落了下宽袖袍衫,率先开门走出书房。
萧瑀喊了句老大人等我,便匆匆跟了上去,两人一道儿出了萧府,一路之上惊起了不少正做着末七法事的萧府诸人。
...
...
夜色徐徐降临,裴寂、萧瑀两位武德旧臣系的大佬夜入宫闱,准备参见太上皇李渊。
与此同时,蜀州这边,余奎奉梁世道之命前来求见蜀王殿下。
如今的蜀王李恪行营还是暂住在蜀州折冲都尉府邸,也就是余奎的老窝。
余奎晚饭前就过来了,可偏偏却被刘振轩挡在了折冲都尉府门口久久未能进去。
说来也可笑,这座都尉府乃是余奎的老窝,如今却是从黄昏时辰一直吃闭门羹到现在天黑。
这段时间里,他至少跟刘振轩提过不下六次请求,要求进去面见蜀王殿下。
可刘振轩这个亲兵校尉愣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他,连着六次拒绝了他的入内申请。
不是推说蜀王殿下正在休憩小睡,就是说蜀王殿下正在吃饭不便打扰,最后居然连蜀王殿下正在如厕的烂理由的都搬了出来。
余奎算是看出来了,刘振轩这小小的致果校尉,是成心不让他进去见蜀王啊。
他当然不会傻兮兮地认为刘振轩敢这么多次为难他,相反,他很清楚地知道,刘振轩也只是奉命行事,奉了蜀王殿下的命令成心为难自己,不让自己拜谒。
唉……
余奎呆若木鸡般站在门口,心中长叹一息,这都是报应啊,之前梁刺史千方百计地为难人家,如今有求蜀王,人家还不找回场子和面子来?
看着夜幕越发拉黑,看着时辰越来越晚,蜀州城门处的闭门鼓隐约已经传来,差不多一更时分了。
八成今天蜀王殿下是铁了心不与他见面了。
没辙儿,余奎只得转身打道回府,心中不断数落着梁世道这***坑爹货。如果不是姓梁的这傻鸟,他堂堂一府折冲都尉今日岂会在一个小小的致果校尉面前失了颜面?在人家面前就跟条丧家犬似的,憋气,丢人!
刚走出没多远,余奎突然听见后面隐约有人在叫他。
他转身一看,一名都督府亲兵模样打扮的士卒跑来,拱手喊道:“余都尉,我家大人有请!”
“啊?”
余奎脸上一喜,乐道:“殿下答应见下官了?”
亲兵士卒摇摇头,说道:“不是蜀王殿下要见您,而是我家长史大人要见您。喏——”
亲兵转身抬臂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座酒肆,说道:“我家郭长史已经在酒肆二楼设了雅间儿,他说要请你喝杯水酒聊聊天,还望余都尉赏光。”
郭长史不就是郭业吗?
余奎满脸狐疑地想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也素无交集,他无端端的要请我喝酒作甚?
也罢,看蜀王殿下貌似还倚仗此人,不如就与他喝杯水酒让他帮忙引荐一下蜀王殿下吧。不然办不成梁世道的差事,回去免不得又是一番恶骂。
随即,他点点头,回应道:“好,你前面带路。本都尉这就随你去见郭长史。”
很快,亲兵就带着余奎走向了那家酒肆。
入了酒肆上了二楼,亲兵将雅间的房门打开之后,说了一声请,便自行下了二楼。
进了雅间中,余奎看到郭业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这笑容有点阴险,还,还……好假。
来到桌边,余奎自行拉来一张胡凳坐了下去,冲郭业招呼道:“郭长史倒是好雅兴,如今蜀州城中都乱成一锅粥了,您还有兴致请余某人喝酒。”
郭业在余奎面前摆了两只杯盏,又自顾拎起酒壶缓缓替他斟起水酒来,口中很是随意说道:“蜀州城再乱又关郭某何事?蜀州城的民政有梁刺史署理,而蜀州城的治安有余都尉管辖,好像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话一说完,斟酒的动作亦是一气呵成堪堪停止。
郭业将两杯酒又相继推到余奎跟前,说道:“余都尉,这两杯酒可有说头,是专门为你而斟的。”
余奎不知郭业葫芦里头卖得什么药,皱着眉头不解问道:“不就是两杯普通水酒吗?还能有什么说头?莫非郭长史还能将两杯普通水酒说成琼浆玉液不成?”
郭业嘴角一扬,笑道:“余都尉幽默了。好吧,郭某先来讲一讲这酒的说头吧。这左边一杯呢,叫做敬酒;而这右边一杯呢,却叫做罚酒。敬酒罚酒都在您的面前,不知余都尉想喝哪一杯?”
噌~
余奎乍闻豁然起身,一副愤怒地面容看着郭业,感情是宴无好宴,话里有话啊?
当即,他冷声责问道:“郭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业手中拎着酒壶,对嘴自己小嘬了两口,轻笑道:“余都尉,不要激动嘛。本长史能将你单独叫来此地,至少还觉得余都尉还未泥足深陷,还没跟梁世道一般无可救药。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将天下人视为愚钝之人,往往到最后自己才是最愚蠢之人,余都尉,这话你同意吗?”
郭业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是说得余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是高声大喝道:“郭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余某听不懂你这话中之意。”
恰恰,他这稍纵即逝的慌乱神色还是被郭业捕捉到了。
郭业心中暗道,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诈得慌乱,可见蜀州的秘密不少啊。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梁世道与各州的折冲都尉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随即,郭业又是诈道:“这大唐十道数百州,供蜀王殿下就藩的封地多如牛毛。可皇上千挑万选,却偏偏将他安排在蜀州。余都尉,难道还要郭某人说得再露骨一些,再透彻一些吗?”
“啊?”
余奎的双肩猛地一颤,瞳孔瞬间缩小好似惊恐至极,口中却是连连硬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业心中窃喜道,对了对了,离诈出翔来为时不远矣。
当即又是一声冷喝:“跟着梁世道一条道走到黑,他能给你什么?能保证你?蜀王殿下乃皇室亲王,奉旨来蜀州就藩开府。只要此间事了,蜀王殿下回到长安,也许正是你的一条终南捷径啊。据我所知,殿下一回到长安,皇上便会论功行赏。只要殿下在功劳簿上将你画上一笔,呵呵,也许余都尉在蜀州这种偏远之地任职折冲都尉的日子就没多久了。帝都长安城中,才是大展拳脚封官加爵的祥瑞之地啊。”
“嗯?”余奎从郭业口中听出了端倪,皱紧眉头急急反问道,“郭长史,殿下不是来蜀州就藩开府吗?怎么还能返回长安城?而且你刚才说此间事了,皇上会对他论功行赏,难不成蜀王殿下不是来蜀州就藩开府,长呆封地吗?”
郭业强忍心中鱼儿上钩的痒痒难耐,继续装作一副洞悉先机和隐秘的模样,冷笑道:“谁跟你说殿下此次来蜀州就长呆不走了?此间事了,自然就要回长安接受陛下的封赏了。呵呵,余都尉你这人太实诚,说奉旨来蜀州就藩开府,你就真信啊?”
余奎再次确认问道:“难道不是吗?”
郭业眯着眼睛奸笑着,刻意压低着嗓门神秘兮兮道:“当然不是,我们是奉陛下旨意特来蜀州,来办一件大事。至于对外宣称就藩开府,那只不过是幌子罢了。呵呵,陛下这次可是下了死手和狠手,决心一查到底,谁也甭想逃出陛下的天罗地网啊!”
余奎心里藏着鬼,听着郭业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后,已经先入为主,整个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紧张至极地脱口喊道:
“难道,难道皇上已经知道梁刺史与萧仆射暗中勾结,暗通款曲。知道他们在蟒龙山下大峡谷中私自开辟场地,铸兵造械的谋逆之事?”
开辟场地,铸兵造械?
咣当!!!
郭业心里猛然惊颤,手中的酒壶冷不丁脱落在地,发出一声撞响。
只见郭业口中透着寒气,仿佛闻着惊天秘闻一般,断断续续地口吃道:“你,你是说,他们…他们暗中搞兵工厂,准备图…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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