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被掩去痕迹后,风清从袖中拿出一缕不知何人的发丝扔在雪地上,随后双手飞快结印,发丝如同细小的长蛇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后,他抬头看向虚空,头顶的星辰越发的靠近,星轨之力已缠绕过来。
风清嘴角扬起,站在一旁目光幽深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星轨之力捕捉住虚空中一丝力量,像是逮住了把柄般猛地朝底下钻取,位置恰恰好便是发丝消失的地方。
很快星轨之力又重新出现,并化为无形的大手,捏着一缕稻草回到地面。大手摩擦了下稻草后,重新化为纯净的力量在半空中盘旋片刻,骤然消散。
风清见此,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继续朝深渊赶去。
卢家的人可真不好糊弄,好在他掌握了些法子,目前看来效果显着。等他见着女郎便问女郎讨要报酬,走这么一遭虽好玩儿些,但卢家可真是太麻烦了,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被他们的推衍天机给暴露。
卢家,坐在树下的卢衍周身星罗棋布的仙光交织,他眼里金色的星辰光芒璀璨耀眼,面前一颗颗棋子交织,如同一副难以解析的卦象。
忽地,卢衍闭上眼,眼里金芒消失。他周身的仙光也缩回体内,虚空处的棋子也一颗颗隐匿起来。
“早已死去的人?”卢衍声音低微,自言自语道,“前往涞水坏了我的布局,竟是早已死去百年的人,呵。”
月华凝聚的眼眸冰冷的毫无温度:“三长老。”
三长老立刻现身道:“少君请吩咐。”
“立刻调查仙门六家以及传承古老却落魄的家族,我要知道卢家术法的破绽被何人找出来了。”卢衍阖目说道,语气罕见带着愉悦。
多惊喜啊,卢家的术法竟有破绽,还被人找准了破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三长老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遵从命令。
家主驻守镇魔塔,家族便是少君掌权。他在家族中一言九鼎,手握重权,他便是天。
卢衍闭上眼继续运转星轨之力,捕捉那位与卢家过招之人,连爱不释手的书卷都被他抛弃。
暂且不提卢家与风清之间的捉迷藏,闻梵音与月皎二人在深渊下行走了一夜,将仙气打通的那条通道周遭尽数踏遍,撞上的危机险些让月皎死在这里。
月皎可是谢家护道人中最强者,能与几大峰主比肩。饶是如此,依旧无法抵抗来自暗处的凶兽和瘴气,全凭闻梵音偶尔戳一针才能保持状态。
她衣裳有些残破,面色法宝,衣袖上染的血迹已隐隐发黑,她嗓音沙哑,唇瓣发白道:“女郎,是否歇息下?”
闻梵音看了看她的模样,微微点头道:“那便歇息半个时辰。”
谁能想到最先支撑不住的是月皎呢,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太过靠近镇魔塔,她便不曾解开神魂与身体的封印,唯恐招来塔灵造成不幸。在深渊下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走这么久,让她也十分疲惫,不仅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月皎先生。
“女郎,我们一会儿需要换个方向了。”月皎计算了下她们走过的地方和时间,发现差不多将外围的四分之一检查过了,剩下的四分之三她上次来时已粗略看过。
她想了想,指了个方向道:“朝靠左方向走。”
已走过的这段路上并不曾撞上上章真君,她估摸了下方向,朝女郎说道。
在一片瘴气中,虽无法确认具体问题,但大致是没错的。
闻梵音没有意见,她嘴角含着笑意,浅淡莫名,似是单纯的笑着,不含半分深意:“听先生的便是。”
她合上眼睛,淡淡道:“有劳先生守着,我小憩一会儿。”
“好。”月皎应道。
她坐直身子,警惕着四周会袭来的一切危机。
与此同时,闻梵音陷入沉睡,意识出现在熟悉的宫殿里。
这座宫殿一如既往的潮湿、阴暗,带着幽幽的冷意和岁月的沧桑,隐隐又有种十分符合大妖的粗狂。
她站在大殿门口,目光看向外界。与第一次前来不同,这次她能清楚的看到大殿上空压下来的一层层封印,带着血煞之气和人族先辈的强大信念。
“尊上。”九婴半红半黑的长裙铺在拖曳在地,眼尾上扬的桃花妆格外魅惑,而她恭敬的态度又将这魅惑压了下去。
闻梵音头也不回,目光看着外界的封印,口中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九婴直起身子,稍稍靠近闻梵音几步后,忍不住问道:“尊上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闻梵音橙红色锦裙,发髻上的钗环步摇轻轻晃动着,她语气轻柔又亲昵,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我记得这里很久之前是一片大峡谷,如今却已成寸草不生的深渊,凝聚此世之恶。”
第一次来到这世间时,她承担救世任务,抵抗妖族入侵并炼制镇魔塔,为人族留下希望的火种。而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大峡谷,九婴不过是没有苏醒且浑浑噩噩的残魂。
而今,大峡谷成为深渊,残魂已在种种巧合下成功凝聚九婴真身,神志苏醒。而她,也再次踏足此世。
九婴脸色一变,直直看向闻梵音。
“尊上,竟知道此处原本地貌?!”九婴难以置信道。
当年她从妖界沦落至此,连带着她栖身的大峡谷。只是世间沧海桑田,人族妖族连连交战,大峡谷在大战下慢慢改变,又因后来沉浸太多敷负面气息,这才最终形成了世人眼中的深渊。
粗略计算下世间,堪堪已过十万年。
莫非这位尊上十万年前便已存在?!
九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闻梵音的眼神都染上了几分恐惧和期待。据她所知,此世人族还没有能活过一万年的,连五千年的都凤毛麟角。
这位超过十万年的存在莫非是与她梦中神女一般,已是超脱了?那她是否认得神女,可知神女如今如何了?
“犹记得当年的你,还是一个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残破妖魂。”闻梵音语气平和极了,眸色通透淡然,“谁知如今的你却背负着世间凝聚的恶意而行,走在人族的对立面。”
九婴眼眸深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还得感谢尊上当年不杀之恩。”
闻梵音终于回头,她深深看了九婴一眼。九婴成长的速度十分快,上次见她连话都说不利索,这次却会内涵她了。
“不必谢我。是你的气运庇护。”闻梵音的话没有半分掺假。
九婴身上若非没有气运庇护,她见到这妖魂时便会动手。而非如过去那般,心中毫无杀意。那位庇护九婴的人还真是强大,已能影响到她了。
“封印破碎后,你要如何?”闻梵音语气寡淡问道。
九婴神色恍惚,封印破碎后吗?她看向大殿外,目光所及皆是黑暗,无数痛苦不甘的怨愤响起,念叨的她头疼。
她不曾察觉到,在她头疼时,一双漆黑的眼眸涣散开,眼里红光闪烁,身上气息起伏不定。
“清除污秽。”九婴一字一顿道。
她神色渐渐坚定,眼眸也变成红色,她重复道:“清除污秽。”
闻梵音始终背对着她,平静询问:“不知人族,可算污秽?”
“凡有污秽,皆出自人。清除污秽,抹除人族。”九婴用一句十分附和她的疯批逻辑说罢,眼里红光突然散去。
她神色恍惚了下,又恢复正常,继而说道:“封印破除后,我应该离开此界,寻找神女踪迹吧。”
闻梵音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记得了啊,完全不记得刚才她的态度和发生的事情。
是凝聚九婴真身时受到深渊的影响,这才造成如今的模样吗?
她掌中仙光若隐若现吧,杀机深深隐藏在心底。
她本想直接杀了九婴,为人族抹除这一威胁的。可无数年来,九婴不过是此世的过客,且从不曾入世。她可能会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容赦,但这也在未来。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真因担忧某人未来会毁灭世界而将人提前抹杀,这公平吗?
闻梵音不知道,也不愿去深究。只是听到九婴后面话里深深地向往和渴望,她心中的杀机便淡了下去。
许是那位神女的祝福起作用,也许是她的恻隐之心。
她叹了口气,扬手一挥,仙光猛地绽放。无与伦比的威压朝宫殿压下,伟岸浩瀚的力量将其一层层封禁。她的封印在瞬间便将上章真君的封印包围在内,又设下了厚厚一层封印封禁住九婴。
九婴虽失去自由,却保住了性命。她不是九婴,不知对九婴来说,自由与性命哪样更重要。但她想,九婴既想着追逐她的神女,那保住性命应是重中之重吧。
她伸手凭空一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出现在手中。
她朝后一甩,桃花准确无误地钻入九婴体内,在她神魂中扎根,在身体表层显露出来。
“桃花以你的负面情绪为养料,一旦桃花开放,我便来杀你。”闻梵音语气平淡如水,说到杀人时不含半分烟火气。
在封印中九婴尚能保持理智,而脱离封印后,她很可能会如刚才那般,被深渊操控成为人族的敌人。但凡她脑中只有‘清除污秽’四个字,便代表着心中已被负面力量充斥,到时她埋下的桃花自会开花。
桃花开花她便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到时便来料理了九婴吧。
希望,不会有那天的到来。
她不愿见到一位能获得强者承认的家伙走上一条不归路。
“九婴,莫让你的神女失望,也莫让我失望。”闻梵音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九婴孤身站在死寂的宫殿里,眼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不知在想些何事。
距离宫殿百里外,盘坐在地上的闻梵音睁开眼睛。
“多久了?”她问道。
月皎道:“恰恰好一个时辰,您醒的很及时。”
闻梵音站起身,她抬起头看向虚空,下意识通过星辰辨认时间,入目确实一片黑暗。
嗯?她像是发现此处有不该出现的东西,眉头皱起。
星轨之力?卢家的力量竟已笼罩在深渊外,他们早已知上章真君身在何处。
闻梵音眸色一沉,将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那块在龙山湖发现的玉佩定是卢家所为,那位渔翁被卢家操控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这大局开幕,直接将云霄真君和仙门全都算计进来,再拉下一位仙人,卢家可真是想翻了天。
“我们走吧,去见见上章真君。”闻梵音双手拢进袖中,神色认真说道。
月皎应了声后,安静跟在她身后。女郎的气场更强大了啊。
似乎从进入深渊后,女郎便不再掩饰自己,那强大的气场比真君还令人畏惧。
闻梵音指尖一弹,一缕仙光凭空出现,将深渊笼罩起来,隔绝了虚空之上的星轨之力。
她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嘴角的笑容变得懒洋洋的,又带着丝漫不经心、不可捉摸。
“月皎先生,可以聊聊吗?”这次换她在前面带路,许是因二人之间太过安静,她开口问道。
月皎毫不犹豫道:“可以。不知女郎想知道哪些情报,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梵音失笑,她想了想,问:“你与风清认识多久了?”
风清算是这方世界里除卢家外,她认为最厉害的人了。
能力强,有手段,还会不择手段。智多近妖,通透无比。但这般人物偏偏也有自己的底线和牵绊,其中之一的牵绊便是月皎先生,她实在好奇的紧。
月皎直言道:“我与风清相识已有十年。我在杏雨前辈处修习,偶尔会去杏雨前辈开的离人歌酒肆帮忙。风清前去离人歌喝酒,我们便认识了。”
想起当时的场景她便额头青筋直跳,那家伙在酒肆喝醉后大闹一场,逮着谁就喷谁。当她去收到酒肆侍从的禀报前往处理时,刚踏进门便被那家伙嘲讽了一顿:“哇哦,谁家小孩儿跑来偷喝酒了。腿短的连门槛都迈不过啊,哈哈哈。”
真是令人火大,一句话嘲讽了她的长相和身高,实在太过欠揍,她将人摁住狠狠锤了一顿后,二人梁子便结下了。
他们之间的相识实在太过戏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