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并没有给贺存心留下疑问的时间,就在控制面板上一阵操作,新的画面再次出现。
仍然是那片海滩,形势却已经完全逆转了。
单仁提着枪,躺在他的沙滩椅上,仍然一手托着腮,像是来度假一般气定神闲。
他的脚旁跪着的那群人正是和单义一起围住他的那些人,此时各个嘴里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一边痛苦地哀嚎,一边还像疯了一样地扇自己耳光,扇得满地都是斑斑的血迹和断掉的牙齿。
单仁把枪在手指间转了几圈,忽然握住一抡,枪把子打在了叫得最凶的人嘴上。那人哇地吐出不少红红白白的东西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皱了皱眉头,“吵死了。”
围在他脚边原本哀嚎不断的小喽啰们顿时一个个都噤了声,一时间就只剩下扇巴掌的啪啪声,除此之外寂静得让人心惊胆战。
过了很久,单仁的椅子忽然咔嚓一声。跪在他脚边的人顿时吓得猛磕头,却见他只是站了起来,放下枪舒展筋骨,连个眼神都没有赏过来一个,就转身向前,走向前方。
单义、单道和单德三个被五花大绑,并排跪着。
看到他走过来之后,单道咬着牙扭过头去,单德有些胆怯地缩了缩。单义倒是眼前一亮,立刻膝盖向前蹭了几步,哽咽着念叨说:“大哥,大哥……”
单仁一向吃软不吃硬,这个毛病是单义现在最大的优势,他显然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将其把握得极其准确。如果是平时的话,估计他这样一装可怜,单仁表面再怎么强硬,心软总会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回如果还这么想,他可就彻底失算了。
单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不错,这个形象挺适合你啊,阿义。”
单义显然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却在最初的一惊之后继续自己的战术,低下头,憋出了几滴眼泪,“大哥……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敢了吗?”单仁在他头顶揉了揉,弯下腰,笑眯眯地说,“那是不是得有点表示啊。”
“有!有!”单义忙不迭说,“大哥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能原谅我这一回,什么都行。大哥,你可得看在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的份儿上……”
单仁打断他,和颜悦色地说:“阿义,你这么说,大哥也很为难啊。毕竟兄弟们可都看着呢。要是没点处置,我这老大的脸面可不太好看。不如这样,咱们还按规矩来吧。”
单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规……规矩?刺字?”
“这可怎么办啊。”单仁叹了口气,“大哥也知道,你最在乎你这张脸了。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是吧。”
单义有点慌张了,却仍然抱着希望,可怜巴巴地看着单仁,“大哥,大哥……别的都可以,但这个,这个……你叫兄弟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单仁的手又落在他头顶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怎么,你还想做人啊?”
单义一愣,“啊?”
单仁忽然加力,将他的脸狠狠地按到在沙滩上,一脚踩在他脖颈上,语气中带着残忍的愉悦,“让你做鬼,就算是看在咱兄弟一场的面子上了,明白?”
单义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沙子,此刻咳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干呕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就急切地说:“大哥……大哥,我不明白……”
“不明白?”单仁又将他扶了起来,帮他抹去了黏在嘴角的沙子,“不明白也没关系,反正你都快死了,现在把事情弄得太明白也没什么用,对吧。”
单义眨了眨眼,这回终于认清了事实。
现在的单仁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再那么好骗,不那么容易心软,不再会因为几句求饶就放过自己了。
而这一切几乎都可以说得上是他自己亲手造就的。
单义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找出一个打破现在局面的突破口,但无论怎么想最后都是一个无解。实力悬殊太大了。向着单仁的最终还是大多数,墙头草看清了形势,也绝对不会反戈来投靠他。不可能了,不可能逃出去了……
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倒是让他不再想着算计,连带心头的恐惧都尽数消散,心一横,决定干脆就他妈坦诚一回吧。
“单仁。”他连着“呸”了几下,冷笑了一声,“你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单仁倒是不着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像是想看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招一样。
“你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真叫人想踩在脚底碾几下。”他说到这儿更豁得出去了,心想反正就是一条命,不如死前把自己憋着的全说出来得了,“嗬,整天说什么‘哎呀我做这些脏事都是为了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我才不会做那样的营生’什么的,你就这么圣洁?我们都玷污了你了?我看你就是自己想爬上来,找我们当个借口,免得自己良心过不去吧!”
单仁的动作僵了僵,但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态。单义的话仍然是捅在他身上的刀子,但他却比以前更能忍疼了。“遗言就这些吗?”
单义朝他脸上呸了一口,“妈的,你个母狗窝里出来的破烂货,也敢这么对老子说话?老子先抽你几个大耳刮子!”
单仁被他啐了个正着,却看上去并不生气,不紧不慢地将脸上混杂着沙子的口水擦掉,接着掏出一把匕首,蹲了下去。
单义立刻紧紧闭上眼,却只感觉手上一轻,绳子松开了。
他惊愕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单仁将匕首丢开,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抽啊。”
单义直勾勾地看着他,仍有些发愣。
单仁说:“你不是说要抽我吗?抽啊。”
单义讪讪低头,咬了咬牙,没敢真的动手。
单仁拖长了“哦”了一声,“孬了?不敢了?”
单义没出声。
“我怎么教你的来着?”单仁说着,站了起来,踢了一脚被他放在地上的枪,让它滑倒单义的手底下,继而一字一顿地说:“——做不到的狠话,就是个屁。别放。”
他说着忽然加力,狠狠地碾了下去。就算是有沙子的缓冲,仍然能听到“咔咔”的响声,单义面孔扭曲,惨叫声卡在喉咙中,却最终没能忍住。
“啊啊啊啊啊——”
单仁啪地一下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了少年的笑脸与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狰狞的表情上。
似乎过了很久,他忍不住抬起手,在额头上虚抹了一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触啊?”
贺存心反问道:“什么感触?”
单仁捶了他一下,“喂,这还用我说啊,正义的使者。是谁查了我整整两年呀?证据摆在你面前,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些玩意儿可跟你查到的那些什么贿赂啊偷税漏税啊不是一个档次的。没想到吧?是不是后悔当时没有查得更仔细一点?”
贺存心没有答话,他于是继续说了下去,“现在才告诉你,你别怪我啊。主要是咱以前这身份吧……实在不好开口,也不太想开,下意识就回避了。毕竟我想着,咱俩关系再铁,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恐怕你也是要为难的。”
贺存心还是不说话。他有些着急,干脆扒住对方的肩膀吼了一嗓子:“贺存心!”
贺存心说:“怎么了?”
单仁看着他的眼睛,“我干脆把话说清楚了吧。屏幕上那个人看见了吧?虽然白了点瘦了点,但就是我。我有多心狠手辣你看见了吗?我……”
他猛地缩回手,原因是被贺存心转头舔了一下,“你……”
贺存心认真地说:“不辣。”
单仁顿时涨红了脸,“我是说真的。”
贺存心说:“真的不辣。”
“……”单仁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干脆坐了回去,抱着头,低声说,“少丫抖机灵。我干过的事,你见识到的还只是一点呢。”
贺存心说:“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撑住头,手支在了桌面上,“像你这样出身的人,根本不会知道人脏起来能有多脏。我根本……根本就配不上——”
“单仁。”贺存心打断他,淡淡地说,“你再说傻话,我就要亲你了。”
单仁愣了一下,刚想着自己是不是没听清,贺存心就搂着他吻了起来。
等他们终于分开之后,单仁喘息着说:“你不要后悔。”
贺存心说:“就因为不想后悔。”
“你丫。”单仁忍不住笑了,“你丫,厉害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贺存心说:“既然是真话,有什么不会说。”
“真的吗?”单仁摸了摸他的脸,“那我问你个特别作的问题,你准备好啊。”
“问。”
单仁说:“我以前帅还是现在帅?”
“……”
“你说不说?说不说?反正你说我以前帅,我就说:‘啊那你的意思就是我现在不帅喽你不爱我’,你说我现在帅,我就说:‘啊那敢情你嫌弃我以前丑好伤心你不爱我’,你要是啥也不说,我就……唔唔……”
于是,不出所料、如愿以偿的是——他又被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