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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只说自己,不提贺存心,生怕因此刺激到秦彧,“会有人为了找孟姜女而来,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但你没有想到的是,我来的居然会这么快。不过这点变故还不至于让你措手不及。从闪人号一落地开始,我的行动就完全在你的掌握中了。到后来我到了南陶村,你借着桃仙节的机会找了过来,故意引导我们去山上,找到孟姜女的痕迹,希望我们能和她一样被引开。而那时袭击我的那条蛇,恐怕也是你的布置。通过舍身救人的举动,你赢得了我的信任。”

秦彧向他靠的更紧了一点,“有一点你说错了,大白哥哥。”

单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却闭上了嘴,并没有把究竟错在哪一点指出来。

明知道有错,却无法纠正,这对于单仁来说是相当不利的。毕竟他的所有推理都环环相扣,每一个结论都是建立在前一个假设上,万一中间哪个部分出现了差错,整个结论都会出现很大的偏差。

指着秦彧亲自告诉他看来是不可能了。单仁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推理过程,试图超出其中的漏洞,但是以他现在掌握的少量事实来推导,这已经是最为可靠的结论了。

说不定他所出错的那环并不是关键的。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继续说了下去:“之后我们同道回到了南陶村,你顺理成章地留宿,住在陶村长家,继续观察我对新情报的反应。”

他说到这儿时忽然说不下去了,意识到自己犯得错误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秦彧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确保他被错误情报误导,离开载杰城一带去找孟姜女的话,不可能在第二天早上之前就走了啊。

他留宿在陶村长家,一定还会有其他理由。

是什么?

单仁皱着眉头,将那天的情景在脑海中原原本本地过了一遍。

大黄在山上发现了孟姜女的弹壳,他和贺存心决定上山去找。这时秦彧出现,同时带着一个装满干花瓣的袋子,说是要去南陶村送仙。陶小红提出希望他能带两人去,秦彧欣然答应。三人在山上探查完毕后,单仁遭到袭击。秦彧将他救下,但自己却受了伤。后来几人回到南陶村,和村长一家吃晚饭。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这一段记忆有点模糊,但他还是努力回想了起来。送仙、劝酒、互相交换装满花瓣的布包、飘洒在酒杯中的花瓣、醉酒、贺天鹏、闪人号、村长家门口的纷争……

疾病到底从什么时候才开始爆发?单仁那时候因为摔到小溪里冻感冒,一直以为生病是他一个人的事,因此对这方面的感知模糊了不少。

回想起来,他和贺存心两人暴躁的症状,都是刚好出现在秦彧造访之后的第二天。而南陶村诸人出现症状则稍微晚一点。他不懂什么医学方面的知识,只以为是什么潜伏期之类的原因并没有深想。但现在返回去看,说不定病发时间的差异,跟感染上的时间也有很大的联系。

秦彧那天造访南陶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带他们上山。他是来送仙的。

只不过,送来的不是花神,是瘟神。

单仁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挨家挨户送来的那些锦布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秦彧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他装干花瓣用的小包,打开一个口子,捏出几片来,闻了闻,在指尖碾成碎末。“它叫‘桃源’,很应景的名字吧。”

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猜错。单仁接着说:“回到载杰城后,你将闪人号藏了起来。你有充足的时间和人手,想要不留痕迹的话,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的。找不到闪人号,我就无法使用上面的医疗设备,也没法顺利地找到林逸声,这就能给疾病的发展和蔓延争取到很长一段时间。如你所料,我们暂时陷入困境,只得回到村长家,而这个时候……”

他说到这儿时卡了一下,冷汗忽然冒了出来,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犯了个很严重的逻辑错误。

如果“桃源”能够很轻易地在人群中传播,秦彧又何苦多此一举,那么麻烦地特地挨家挨户去送仙。如果不能的话,又没法解释它后来显示出的势不可挡的传播速度。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贺存心。后者的状态越来越糟仍在支持,围在他旁边攻击的野兽并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

单仁又转眼看向秦彧。对方还在耐心地等着他继续往后说下去。

也只能继续往下说,寄希望于他能忽略这一点了。“……而这个时候,你觉得是时候让很可能是被你支开的林逸声回来了。因为有他在,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就不再需要你来费心——你想利用他,毫不费力地得到控制疾病的疫苗。与此同时,我也上山去找林逸声。但林逸声疑心很重,你认为我会搅乱你的布置,向林逸声传达一些可能会令他怀疑到你的情况,因此安排了一次袭击,让我陷入昏迷。而在此期间,林逸声所得知的事实就全由你来改编了。”

“对。”秦彧说着,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点难过,“也不对。”

这说法也真够模棱两可的,但单仁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清晰的提示,心想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所幸破罐子破摔根据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在林氏医馆,我们的一切行为和反应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林逸声着手研制疫苗,而你跟我一起返回地面,说是要救人,实际上却另有打算。”

秦彧脸上伤心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期待,像是认定单仁即将说出的话会很令他高兴一样。

单仁不知道他忽然间又怎么了,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不再看他,继续说了下去:“孟姜女在根据错误情报翻过山头后,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又意识到自己判断的失误,于是重新返回了载杰城,到达了你的控制之下,于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抓住,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从而打消我对你的最后一点疑虑。”

秦彧脸上愉悦的神色又不见了,看起来有些沮丧,赌气说:“大白哥哥,原来到了那时候你还在怀疑我吗?”

冷汗唰一下又冒了出来,单仁连忙说:“不,你很……我的意思是说——只是我这个人比较……唉,我这个人有点疑心病,矫情啊,矫情你懂吗?反正是我的错,你的表演很完美,换了别人早就掏心挖肺了。”

秦彧这才收回伸向对讲器的手,得意地笑了。

“一切如你所安排的那样,我们走在街上,紧接着孟姜女出现。我没有丝毫怀疑,认定她只是徘徊在载杰城里试图救人,顺路遇到了我们而已。”单仁说,“说起来,当时孟姜女身体情况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会昏睡那么久。想必你也是动过手脚的。林逸声当然能看出这一点,但你摸准他的性格,知道他忙于研制疫苗,又相当信任你,一定会把孟姜女全权交给你照顾。我本来也有可能察觉到,但那时我却因为……”

“因为贺存心而心神不宁”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单仁转而说:“因为惦念疫苗的事情,注意力不是很专注。——而等林逸声研制完毕后,我们关注的重心就转到了该如何入侵杏林医馆的事,对孟姜女也就没有额外的关注了。”

这是他的错。其实那时候他或多或少意识到了秦彧的可疑之处。孟姜女刚开始只像是绊了一跤,却在他跑过去扶之后陷入昏睡,如果是因为太过疲劳,也不至于后来一样怎么折腾也不会惊醒才对。而秦彧抓着他的手,露出那样的神情,说出那些奇怪的话,本来应该引起他的绝对警惕,但那时候他却统统没有注意到。

混蛋。如果那时候稍微警惕一点,也不会让他们陷入现在这个局面,贺存心也就不会……

单仁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后来,你故意提到地图的事,诱使林逸声将他从来不示人的地下完整地图拿出来。我想,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于地下的结构应该不比他陌生,之所以想要看那张地图,可能是想确认自己的了解,更有可能是你对于林氏医馆和杏林医馆中其中一段关键路程的走法不清楚。但无论如何,看过地图之后,你对如何将你的人马带到杏林医馆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幕。”

这个“后来的一幕”相当难以描述。秦彧假意被挟持,却被单仁看穿,转而挟持贺存心,又被后者找到机会反击,迫于无奈不得不放他和林逸声离开。这要按照事实说出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彧绝对不会很高兴的。

好在秦彧并没有继续逼迫他说下去,而是点了点头,“大白哥哥,看来这个游戏你要赢了呢。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答出来哦。”

还有啊。单仁本来还抱着能被他就此放过的侥幸心理,闻言不禁暗自暗了口气,“什么问题?”

秦彧说:“大白哥哥,你告诉我,我目的是什么呢?现在开始要计时了哦,你要快点想到。”

单仁的后背紧绷了起来。“你是说……你的目的?做出这一切的目的?”

秦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单仁咬紧牙关。他的确能看出这小子每一步的算计,但整体的目的……那可就不怎么好猜了。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秦彧背后一定是有人支持的,八成是杏林星臭名昭著的傅家。傅家做这件事的目的倒是不难猜,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传出这种丑闻了,只不过以前都是失败的消息,大家也就只当成笑柄来看,但这回却是空前的成功。

但傅家是傅家,秦彧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这种动机类东西本来就不好猜,更何况他对秦彧的身份、背景、经历几乎一无所知。

他只能根据排除法来试一试了。

求财?怎么看都不像。求权?这个稍微靠谱一点,但醉心权势的人他见得最多了,从没有见过像秦彧那么……任性的。

任性绝对是个用以形容他的好词。秦彧忽而喜忽而怒,但仔细去辨别的话却能发现他并不是精神病人那种不受大脑控制的病态反映,而更像个别扭的小孩子,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只是相当情绪化。如果无法了解到这套逻辑的关键的话,就根本没法看透他的想法。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他忽略了什么细节。秦彧思考的逻辑是什么样的?

他仍在冥思苦想,但对方却显然不准备给他那么多时间。

秦彧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拿起对讲器,冷冷地吩咐说:“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