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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条街被恐怖的气氛压抑。高台旁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孙惠思带来的人严阵以待。

要不是上级要求生擒,这位抗议联盟的二号人物早就被就地□□了,怎么会还有这么多麻烦事?负责自由大道围剿行动的上校皱起眉头,看了看表。

顶替蒋元帅的付观下达命令说什么“总统生日当天禁止流血”,这样软弱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敢苟同。不流血的行动根本无法威慑这群暴民歹徒,从刚刚搜查时的骚动就可以看出来了。押解队离开时遇到了不少障碍,最后他还是当街击晕了几个人,这才让整条街道再度回归寂静。

上校站在高楼顶上,透过望远镜看着自己重新建立的秩序,满意地刚刚打算放下,就被一个突出的人影吸引了注意。

三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忽然爬上孙惠思所在的高台,紧接着,其中一个摸了摸耳后,面容忽然一变。

……李嘉图!

李嘉图清了清嗓子,“喂喂”了几声。尽管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但上校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等等。

等他意识到李嘉图的声音是从广播中发出来的时候,楼顶通向楼下的门忽然开了,楼下的技术人员慌张地跑上来,“上校,上校,城内所有广播都不受控制了,我们的人正在抢修,但是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上校勃然大怒,“要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还不快去——”

“喂,喂。听得到吗?”李嘉图又清了清嗓子,“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李嘉图的幽默时分’。顾名思义,我是李嘉图。”

上校咬了咬牙,冷静下来,重新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情况,一边发出了和新元帅的通讯请求。

通讯接通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付观就说:“情况我已了解,命令不做变化。”

上校说:“但是……”

“李嘉图是重要人物,杀了他会给宝矿星招惹麻烦。”付观冷冷地说,“另外,上校——服从命令。”

上校沉默了几秒,“……是。”

通讯挂断后,他对自己的副官说:“元帅新命令,时刻准备实弹开枪。”

与此同时,自由大道。

寂静依旧,但却与刚才恐怖压抑下的死寂不同。街道上的所有人屏住呼吸,千百道目光一起投向高台上的人。

在适当的几秒钟沉默时间之后,李嘉图继续开口说:“今天我们的嘉宾是个相当有名的人物。至于她是谁……”

吊足了胃口后,他又不再往下说了,只是指了指身旁一个长着大众脸的青年,向后退了一步。

那青年摸了摸耳朵后方,相貌改变。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倒不是因为改变的突然,而是因为她改变后的相貌……

“王后?”站在最近一排的一个中年女性捂住嘴,“天呐……”

毕归叹了口气,“先母已经去世,我是她的女儿毕归。”

议论声更响了。但这回连包围着高台的士兵都忘了鸣枪示警,全都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她。

卫英向她投去冷冽的目光,手中的枪口转动,却被孙惠思拦下,“孙先生……”

孙惠思瞪了他一眼,“先听她要讲些什么。”

毕归接着说:“很抱歉。因为先父的决策失误,宝矿星陷入了三十年的动荡与恐怖中。我本来没有资格再出现在这里。但是我不能再沉默下去。”

李嘉图故作为难地摊了摊手说:“跑题了啊殿下,这可一点都不幽默,会影响收听率的。”

他忽然间的插话让人群中发出了不少憋笑的声音,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军队包围带来的恐怖气氛彻底消失殆尽。

毕归也笑了笑,但旋即正色说:“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三十年如一日,每天、每处都上演着今天的事。孩子被当着母亲带走,家人、朋友接连消失,宝矿星却依旧沉寂。我们最需要的不是复仇的子弹,而是一个站出来大声把这一切说出来的声音。”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忽然发出响亮的号哭,“我儿子才十六岁啊!他才十六岁!”她身旁被捕学生的母亲纷纷跟着大哭起来,“我儿子被他们带走了……”“之前我丈夫就是……”“再也没回来……”“他们会把他怎么样啊……”

孙惠思放下拦着卫英的手,专注地看着毕归,并没有说话。

“三十年来,宝矿星的历史不断地重复。暴力改变、混乱、恐怖、暴力改变、混乱、恐怖……无论这个暴力改变的动机是好是坏,结局都没有任何改变。”毕归说,“孩子的未来不该是这样。这个循环该结束了。”

李嘉图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该怎么结束呢,殿下?”

毕归还没有答话,就被人群中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打断。

“女王万岁!”“王国万岁!”“毒才冠滚出宝矿星!”

闻声,孙惠思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更为认真地盯着毕归。

而听到这样激烈的呼声,毕归反而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从这三十年鲜血写成的历史中,或许有一点是我们必须学到的,那就是——统治这个国家的究竟是国王还是总统并不重要,国号是王国还是共和国也毫无区别。重要的是那些一直被忽略的琐碎问题。”

她顿了顿,“教育、铁路、贫困者、婴儿死亡率、平均寿命……这些不能编出响亮的口号来激动人心,也并不是什么神圣的信仰,似乎不值得抗议人士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但这些——只有这些,才是真正应该被关注的问题。国王也好,总统也好,如果认为政治就是勾心斗角、就是一大堆头衔加加减减、繁琐的礼仪与微妙的上下关系暗示、是精英们为了权力争来斗去,那他就没有资格统治。”

人群中刚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就立刻转化成了惊呼。

只见几十个配备重武器的士兵加入了包围圈,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所有枪口一齐对向了毕归,长官作了准备手势,齐刷刷的上膛声响起。

毕归停住话头,看向那位长官。

长官看起来有些尴尬,没有再度下令,而是攀上高台,“殿……咳,女士,希望你立刻停止扰乱公共秩序,配合执法,否则我有权下令开枪。”

毕归沉默了几秒,接着张开双臂,“那么,就开枪吧。”

长官还没有反应,孙惠思就眉头一皱,开口说:“抗议联盟成员听令,保护毕归。”

围绕着他的抗议联盟成员转而围住毕归,只剩下卫英还留在他身旁。毕归对孙惠思笑了笑。孙惠思哼了一声,低声说:“别想得太美,要不是只有你能稳得住情况……”

李嘉图吹了声口哨,对长官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还在录节目呢,你能不能先下去。”

一脸尴尬的长官在哄堂大笑声中爬了下去。

正在为自己奏效的笑话得意的李嘉图忽然感觉手掌被握住,不禁露出笑容,回握了一下。

艾嘉在他耳边轻声说:“单先生的保护罩时间快不够了。”

李嘉图转头,看起来却并不担心,“什么‘单先生’,咱哥。”

艾嘉皱眉,“万一打起来……”

李嘉图打断他,微笑着说:“站在我身后。”

下了高台的长官仍然拖沓着,迟迟没有下令,因此很快接到了来自上校气势汹汹的通讯。

上校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还在等什么?知道什么叫做命令吗?”

长官左顾右盼一番,低声道:“上校,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老婆是李嘉图的铁粉,万一伤了他——”

“……”上校冷静地说,“十秒钟内开枪,否则你就没有老婆了。”

·

尽管非常不情愿,但单仁还是不得不承认,李嘉图的提议是解开目前死局的唯一办法。如果他们因为事生变故而不再行动,那这次过后,杜才冠一定倍加警惕,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了。

孤注一掷不假。但如果李嘉图他们平安无事地将计划进行下去,在恐怖气氛的背景下,毕归的回归一定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则是救出蒋君求,拿下杜才冠。

救出蒋君求,军队那边自然迎刃而解。而拿下杜才冠,无论李嘉图那边进展如何,都会是个极大的筹码。

然而,说出来就几个字,做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两人趁着李嘉图跳上高台造成的混乱脱身后,一路溜到旅客星舰停泊区找到了被锁住的山人号。贺存心一通鼓捣之后,他们坐上星舰,开启物理隐形,小心翼翼地开启最耗费能源的低空慢速飞行,绕过满街遍布的军队车辆和戒备着的士兵。

单仁将毕归递过来的定位器显示端调到大屏幕上。屏幕上出现了宝矿城的地图。他将比例尺放大几倍,图像的细节渐渐显示出来,最后二维画面陡然一变,成了三维的街景。代表蒋君舍的小绿点就在这里。

几十米高的建筑物由宝矿星最名贵的建筑矿石建成,样式古朴,颇有前宇宙历的风格。这就是总统的三号府邸,以防守最严密著称,被抗议联盟戏称为杜才冠的“逃难行宫”。

单仁做了个放大的手势,但是地图却没能显示出更多的细节。看来企图通过这个来看到府邸的内部不太现实。

之前联系过的韦元长和肖迪都给出了回信。韦元长的回信啰啰嗦嗦一大堆,列举数十点苦衷令人动容,总结完了三个字“帮不了”。本来就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老狐狸身上,因此单仁也没有特别在意,但来自肖迪的消息就真的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容乐观了起来。

肖庆保被软禁在家,情报局所有工作暂时由付观接管。

肖、韦、蒋这几家都是在王国时代绵延十几代的望族,而付观则是矿工出身,全凭蒋家父子的赏识才做到现在的高位。对付这种坐大分权的望族,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没有任何背景的付观。

如果真如蒋君舍所说,那付观在蒋君求身旁潜伏多年,一直都没令后者怀疑,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更何况他既然背叛了蒋家,那现在能依靠的后台就只有杜才冠一个,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再次倒戈过来。单仁打消了在他身上打主意的念头,再度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想:“假维斯,我还剩什么道具?”

“您的道具库空空如也,去系统商城看看吧。”

……唉,没挂开了。上回在荒原星真是挥霍过度。

不过,说起荒原星——

单仁眨了眨眼,对贺存心说:“大黑,你还记得在长指甲的酒吧,那个出老千反被你阴了一招的行走钻石矿吗?”

贺存心的记性当然是没话说的。因此单仁也不等他回话,继续说:“据长指甲所说,那个人是宝矿星总统的儿子。”虽然看起来不成器了一点,但毕竟是亲儿子,不会连老爸家的门怎么进都不知道吧。

贺存心会意,“上回的入侵他光脑的记录还在,我可以试试。”

但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来,却木着脸摇了摇头,“他升级了系统。凭借上回的记录没法直接入侵。”

单仁摸了摸下巴。早知道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上回在荒原星被人阴了之后,钻石矿回去肯定对安保工作的重视再上一个台阶,怎么可能还那么容易被他们得手?“那能连上跟他的强制秘密通讯吗?”

贺存心说:“可以。”

强制秘密通讯不像普通的通讯,没有拒绝接受这一选项,不少高级的骚扰电话都实时更新了这一技术。能连上就好,单仁调整面具,又理了理头发,摸了更多的摩丝上去,接着对贺存心露出热情洋溢地笑容,“大黑,你现在看我怎么样?”

贺存心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斟酌片刻,继而中肯地评价道:“像保险销售人员的。”

这就对了。单仁清了清嗓子,“帮我连上这位杜小少爷,然后就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