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朱祺文骗了他,让他以为朱启明已经拿到了账本,他又怎么会狠心算计?若不是朱祺文安插的奸细一个劲的撺掇他,他摇摆不定的心又怎么能坚定下来,对朱启明出手?便是他心存歹念,这才被人随便一撩拨就动了手,做了人手中的刀,朱祺文也休想就这么择干净关系。纵是他难逃一死,纵是他的母家注定要受他牵连,化为尘埃,他也绝不能让朱祺文这般顺利的黄雀在后,笑看风云。
他死也要拖着朱祺文一起,呵,借他的手害了朱齐成,杀了朱启明,又把他推入死地后,朱祺文便以为自己能够笑到最后,争得储君之位了?做梦!朱祺文就尽管等着看好了,看到了最后,那令人心动的太子之位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
这一刻,朱祁哲对朱祺文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一心要拖着对方一起死的他闹着要见朱翎赟,虽说朱翎赟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但他到底是一位皇子,还是位曾备受宠爱的皇子,看押他的人不敢敷衍,便将这事上报给了上级。不多时,朱翎赟便收到了朱祁哲在牢里大吵大闹的消息,本不欲理会,他和这个儿子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瞬改了主意,决定去见朱祁哲最后一面。
朱翎赟到的时候,朱祁哲正好力竭,极度渴望见到朱翎赟的他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去闹的,不怪他皇子之仪尽丧,也不怪他再无半点皇家风范,在死亡面前,靠着满腔恨意撑着的他能够不去恐惧即将被五马分尸的下场,已算是冷静的了。
“你要说什么?”朱翎赟隔着牢笼看披头散发宛若疯妇的朱祁哲,眼里没有半点波澜,说话的语气更是漫不经心,仿佛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这般冰冷无情的态度让早就对朱翎赟没什么期望的朱祁哲笑了,笑得畅快,也笑得痛苦,“父皇,若今日被害死的是我,凶手是朱启明,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毫无反应?”
“你要说的便是这些?”朱翎赟眉头微蹙,似在责备朱祁哲浪费了他的时间,朱祁哲一噎,愣愣的看着朱翎赟,见他转身欲走,忙伸出手喊道:“父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你心里一贯蠢得可笑的我是哪里来的头脑算计这一切的吗?”
“你还知道你自己没脑子?”朱翎赟冷笑一声,成功的让朱祁哲冷静了下来。
这一冷静,人也清醒了几分,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处境的朱祁哲也笑了,当着朱翎赟的面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把歪了的衣领拉好,用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眼眸轻抬,“我虽然一直嫉恨朱启明,嫉恨他成了你最看重的儿子,但这杀心却是没有的,直到博州的事瞒不住了,我才慌了,才起了这恶毒的心思。”
“但我就算动了杀心,也没多少胆量支撑我去这么做,毕竟那是太子,更是万民所向的储君,我若动了他,是没多大可能全身而退的。直到我的人告诉我朱祺文带着账本去见了朱启明,朱启明已经掌握了足以将我置于死地的证据,又有人一直撺掇我,我才最终下了决心,决定先下手为强,借朱齐成的手弄死朱启明。”
“父皇,我知道我是罪恶滔天,罪不容恕,但朱祺文也不是什么好鸟,是他算计了我,欺骗了我,挑起了我的杀心,更是他派人在我耳边日夜蛊惑,让我出的手。若我是那把杀人刀,朱祺文便是持刀人,大哥的死,我有罪,朱祺文就更是不能饶恕!”说到这里,朱祁哲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难得的愧疚了一会。
“小时候,大哥最喜欢抱着我,到哪都抱着我,因为我这个弟弟最是可爱,他很喜欢,可我却不怎么喜欢他,只因他老喜欢捏我的脸,嬷嬷说男娃的脸若是被人摸了,那就是要被那人吃定了的。我那时候太小了,以为被大哥摸了脸,就要被大哥吃掉,怕得哭了好几天,直到大哥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才哭笑不得的跟我解释了一遍,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多好,所以,父皇为什么要当皇帝呢?”
朱祁哲盯着朱翎赟的脸,一字一句的道:“你若不当这个皇帝,我和大哥就只是一般的公子,我可能会学着大哥刻苦用功,争取考个进士回来,也或者,大家都成年分家后,依然会为着家产闹矛盾,却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闹得不死不休。所以啊,父皇,你与其恨我和朱祺文这两个杀人凶手,不如恨你自己,恨你自己当初为何要选择背叛!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你做在了前头,才会有如今的我!”
“放肆!”朱翎赟听到这里,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他终于怒了,开口呵斥道。
“是,儿臣放肆了,在这给父皇赔个不是!”说着,朱祁哲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再次抬头的时候,已是红了眼,眼角滑下一滴泪,“父皇,这次一别,你我父子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儿臣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也清楚母家被我连累,注定不能有好下场,但请父皇念在我母家为父皇鞍前马后,立下不少功劳的份上,为我母家留个后,儿臣在此跪谢父皇恩典,父皇,请您保重!”
朱祁哲说完,缓缓的转过身,朱翎赟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胖胖的朱启明伸手想要抓住他的小手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要求我为你的母家留一条血脉,却为什么能那般狠心的绝了你三哥的子嗣?你三哥可从未与你争过什么,你小时候,他也疼过你,带着你去爬过树,耍过小刀,你……”
“还有你大哥,他待你们这些兄弟从来都是真诚的,你,你怎能下如此狠手?不但杀了他,连他尚在腹中的子嗣也不放过!”朱翎赟狠狠地闭上眼,满脸痛苦。
“大嫂不是自尽的吗?父皇,这事不是我做的!”朱祁哲十分坚定的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