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成皋是一座空城。”
李牧率军抵达城下,还没有发动全力进攻,便看到城门大开。
正值疑惑之际,先行士卒匆忙从城中跑出。
身上没有任何伤势,看上去却比中了埋伏,大军溃败,还要恐惧担惊。
李牧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他目光平静看着眼前的士兵,一语不发。
士兵在将军的注视下,显得很不自然。
“咕咚!”
士兵紧张吞下口水,边滋润发干的嗓子,边缓解内心的紧张慌乱,情绪有所平复后,他努力用还算平静的语气道:“我军攻入成皋,并未受到太多阻拦,城中只有不足百人,每日肩挑稻草人,站在城墙上巡视值守。
我军斥候前打探到的城中守军,正是那些稻草人,且城中粮草无多,房舍全部拆除,我军想驻守成皋难度极大。”
李牧沉默许久。
数万大军来到成皋,城中只有区区百人,粮草怕是还不够大军一人一口的。
最要紧的是,那些被俘赵军去向不明。
大军白跑这么一趟。
幸运的是,并没有遇到秦军的埋伏。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没有遇到秦军埋伏,那么就意味着秦军的目标,在其他地方。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将军!”
李牧回头,一匹快马,高举着一份竹简,纵马来到他面前,娴熟地跃下马背,单膝跪地道:“李将军,老将军的亲笔书信,请将军收到信后,立刻做出行动。”
旁边的副将跳下马来,走到前面接过信件,交给李牧手中。
李牧面上古井不波,内心早已做出了无数种猜测。
是朝中贵族不满钱粮扣押,是大王催促大军迅速击退秦军...
李牧接过信件,定睛看去。
“秦军兵临番吾,剑指邯郸,大王震怒,遣老夫与丞相驰援番吾。
望收到信件后,结合战场形势,找出秦军真实意图,快速做出应对,尽快返回驰援国都。”
看完庞煖的信后,李牧不动声色地将竹简合起来,放在马背上的布袋里。
他缓缓掉转马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成皋,目光穿过洞开的大门,望向更南的方向。
“驾!”
李牧果断收回目光,语气坚定道:“命令全军撤出成皋,即刻向殷地移动,快速过河,返回赵国。”
“通知河阳附近的游骑,让他们时刻关注邢丘秦军动向,五日后自行撤离,返回雁门。”
随着李牧的命令发出,一匹匹轻捷快马飞奔而出。
浩浩荡荡赶来的赵军,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
虽未经历一场大战,看上去,却士气有所折损。
李牧纵马脱离大军,从旁边超越行进大军,到达队伍最前面。
身后跟着几名副将,他们簇拥在李牧旁边,保持着同频的速度,控制着大军的行进速度。
几人并排而行,中间隔开巨大的空隙,撑着一幅宽大的地图。
李牧心中早就对赵国地形了如指掌,打开地图只不过是为了确认心中某个猜想。
故而,不用停下来仔细观看地图,临时构思。
“邯郸,野王,番吾!”
李牧攥成拳头的手掌摊开,轻轻地摆了摆,副将看到他的意思,将地图收起来,道路让出来。
还不等李牧往前走,远处一匹快马迎面而来。
刚刚收到庞煖的信件,再加快马而来,李牧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抬手,示意大军停下。
迎面而来的快马还没有停稳,马背上的士兵, 纵身一跃,踉跄两步扑倒在地上。
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掌,害怕李牧没有注意到自己。
当他的视线中,出现下马来扶自己的几位将军后。
士兵的眼神更加坚定地望着李牧,吃力道:“李将军,野王丢了,城中的钱粮,被秦军劫掠,带不走的全都让秦军一把火烧掉了。”
此刻,李牧再也无法端坐。
他亲自跳下战马,顺手摘下挂在马背上的水袋,快步走到士兵面前,一把将士兵抱在怀里,水袋送到对方嘴角,问道:“本将三番五次派人叮嘱,野王守军要闭门不出,坚守不战,等待秦军粮草耗尽后自行撤退,何以丢掉城池,损兵折将?”
士兵听到了李牧的话,大脑中的思路逻辑也都清晰无比。
但是,来自身体的本能,使得他抱着水袋牛饮不止。
许久之后,水袋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士兵才意犹未尽地起身,跪在李牧面前,哭声道:“秦军冒充番吾守军,骗开城门,大军得知番吾城破,邯郸危及,来不及派人向邯郸查证,即刻出城回援邯郸。”
“谁知道秦军就埋伏在半路上,我军大败而归,退回野王的时候,发现自番吾前往求援的人是秦军,在城中打开城门,将秦军迎了进去,城墙上早已站满了秦军。”
一口气听完士兵的话,李牧差点气到吐血。
千叮咛万嘱咐,野王还是被秦军拿下了。
他所在意的,并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
而是那些自赵国百姓手中搜刮来的大批钱粮,送回野王就是为了不送到秦军手中,从而助长秦国国力。
而今,那些被俘将士没救回来,钱粮也到了秦军手中。
此消彼长之下,赵国愈弱,秦国愈强。
最让他担心的是,冬季到来,赵地的百姓,该如何度日?
一旦闹起饥荒,来年秦军再攻,赵国必败无疑。
李牧除了心酸和疲累,就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野王已破,钱粮已失。
且听士兵带来的消息,秦军并没有固守野王的打算,否则也不会烧掉粮草。
秦军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赵国。
此时,他心中就算是有千百万个疑惑,也失去了意义。
李牧起身返回,重新骑上那杯,目光凌厉地望着远处的赵国,沉声道:“带他下去休息,大军即刻回国,中途不做任何停留。”
有一支秦军到了邯郸附近,那么野王的秦军就会等到那支秦军撤回,然后同时离开赵国,退回邢丘。
至此,李牧全都明白了。
王齕的三万秦军,是诱饵,杨端和没有及时赶到,才造成了王齕军的全军覆没。
而龟缩在邢丘的秦军是后路。
王翦一开始就想好了后路,所以邢丘的秦军坐看王齕战败,也没有出城相救。
所以,李牧才打消夺邢丘的念头。
“若是野王守将,能像邢丘守将一般...”
李牧还在惋惜野王的损失,那不仅仅是钱粮,还是整个赵地百姓过冬的口粮,是赵国明年的希望。
“罢了罢了。”
忽地,他摇头叹息,邯郸是赵都,就算是他自己在,也不能不出城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