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昌文君熊颠,与熊启的府邸相邻。
在成娇带着李信动手的那一刻,熊颠就在角落里,将一切尽收眼底。
等到二人离去,熊颠才从墙角后面出来。
熊启带来的所有仆人,全部倒在地上,痛苦哀嚎,遍地狼藉。
“昌平君?是昌平君吗?你怎么样?”
熊颠紧张兮兮地走到熊启旁边,摘掉他头上的麻袋。
入眼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头角丛生,面目全非。
仔细去看,又感觉有些熟悉。
“嬴成娇,我誓报此仇!”
熊启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去,声音中既有愤恨又有委屈。
看到熊颠的那一瞬间,就是看到了亲人。
他激动地抓住熊颠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嘶吼着:“昌文君,报仇,我要报仇!”
“昌平君,养伤重要,其他的以后慢慢说。”
熊颠扶着熊启坐起来,好生宽慰道。
昌平君府上的人,在听到他们主人凄惨的叫声后,姗姗来迟。
“昌文君。”
熊颠轻叹一声,将面目全非的熊启,交给他府上的管家,吩咐道:“快带昌平君回府吧,去请最好的医者前来治疗,莫要留下暗伤。”
管家看着眼前的人,和自家主人,完全两副模样。
但是,有了昌文君的担保,就算是这人再怎么不像,管家也不敢怠慢,招呼跟来的下人上前:“快,送主人回府。”
然后,他毕恭毕敬地向熊颠行礼道:“昌文君,我家主人原本是要入宫的,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去不了了。”
“宫里面,还请您帮忙说明一下!”
熊颠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熊启被人搀扶着,受伤的腿刚一接触地面,就疼得他嗷嗷大叫。
“唉!何至于此啊?!!”
熊颠重重叹了口气,等到所有人离开后,他才挪开脚步,弯腰捡起脚下踩着的一块玉佩。
“龙纹。”
熊颠仔细打量着玉佩,认出了上面的纹饰,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喃喃道:“怪不得我看那人如此面熟。”
一辆马车从昌文君的府邸驶出,停在不远处。
车夫小跑着来到近前:“主人,车马已备好。”
“走吧!”
熊颠将玉佩藏进袖子里,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驾驶着马车,朝着王宫走去。
......
咸阳宫内,嬴政早早便起了床。
这是他当上王之后,便养成的习惯,天不亮便起床处理政务。
蒙恬单膝跪在秦王的面前,汇报着最新发生的事情:“王上,公子带着李信,于半路伏击昌平君。”
“此事,还有谁知道?”
嬴政手里捧着一卷《吕氏春秋》,借助烛火的映照,面无表情地阅览着。
“黑冰台的人暗中发现,昌文君躲在角落里观看了整个过程,很有可能认出了李信。”
蒙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发现宫殿内的温度有所下降,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就听到嬴政冷声道:“看住他,若是发现他对成蟜不利,不用向寡人请示,直接动手。”
“王上,昌文君求见。”
宫殿的大门被人轻声敲响,赵高尖锐的嗓音传了进来,蒙恬闪身躲进了黑暗中。
“臣拜见王上,昌平君身体抱恙,无法入宫,托臣代为告假,请王上恩准!”
熊颠在赵高的引领下,进入宫殿。
端坐在案几后面的嬴政,不发一言,冰冷的目光就那么盯着熊颠,盯得他头皮发麻。
熊颠不喜欢和这个王待在一起,他和其他的人一样,觉得嬴政寡恩少情。
原本是因为在熊启被伏击之地捡到了一件龙纹玉佩,这东西只能出自王室。
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试探一下,看看王上是否与此事有关,现在看来,是不会有任何收获了。
熊颠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仍旧等不到一句回应,只好告退道:“王上政务繁忙,臣便告退了。”
“嗯。”
嬴政鼻音回应。
熊颠如蒙大赦,起身出了咸阳宫。
赵高一路送他出去,等走到宫殿外面,熊颠观察到四周没人,便向他打听道:“这个时辰,蒙侍卫和李侍卫,还没有入宫吗?”
“昌文君有所不知,李侍卫他去成蟜公子身边了,负责保护公子安危。”
“蒙侍卫,应该快到了。”
赵高露出讨好的笑容,躬身退回了宫殿内:“昌文君慢走,小的还要回去侍候王上,就不远送了。”
“请便!”熊颠道。
赵高回到宫殿内,主动跪在地上,向嬴政坦白道:“昌文君向奴婢打听李侍卫的去向。”
“去吧!”
嬴政既是让赵高离开,也是告诉蒙恬,让他去派人盯住熊颠。
熊颠的手藏在衣袖下面,掌心沁出汗珠,紧张握着那块捡到的玉佩。
袭击熊启的蒙面人,既能佩戴龙纹玉佩,又能与李信为伴。
隐隐间,李信以那人为首。
如此看来,动手的就是公子成蟜了。
公子素来不讲规矩,行事无端,但在这之前,还从未对楚系动过手。
熊颠带着内心的疑问,不知不觉,便走到华阳太后的宫中。
华阳太后在宫女的侍候下,坐在寝宫外的凉亭中用早膳,熊颠走了过去:“臣熊颠,见过太后!”
“昌文君来了,还没用过早膳吧?过来坐。”
一大早就看到表亲,华阳太后心情大好,吩咐人添了一副碗筷。
熊颠拘谨地在华阳太后对面坐下,却是并没有去动面前的膳食。
见状,华阳太后放下碗筷,挥挥手,让在凉亭内侍候的宫女们全部退了出去,说道:“昌文君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要不要将成蟜的事情告诉太后?
“太后,熊启抱恙。”
熊颠犹豫再三,决定先探探口风,丢出消息后,便听到华阳太后没有半分惊讶的声音响起。
“昨日成蟜入宫,已经告诉本宫了,你去看过他了?伤势如何?”
华阳太后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见过嬴政后,熊颠便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太后的影子。
“怕是好几日都不能下床。”熊颠的心情,有些沉重。
本来大家都是楚系,怎么还搞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一套的把戏。
“真是不小心,这么大年纪了竟从马车上掉下来。”
“不过也好,躺在床上好好养伤,省得他再到王上那里卖弄小聪明。”
听着华阳太后的叹息,熊颠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中惊异连连,忍不住问道:“昌平君是做了什么?”
华阳太后再次轻叹,言语透露着未有言明的不满:“挑拨王上与成蟜的关系,意图从中谋利,还以为他们都是小孩子们?哪里还能任由他挑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华阳太后对让人如何,熊颠不会评价,但是对待自己人,尤其是楚人,绝对是没话说。
能够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熊启犯的事,已经是很严重的了。
熊颠宽慰道:“也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华阳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不替他了,让他好好养伤。”
“有件事本宫正打算说与你听,成蟜无心王位,就算扶持他上位,对楚系来说也不见得就是好事,我王雄才大略,对成蟜多有偏爱,楚系以后便追随王上的脚步,只要不是犯下天大的罪过,王上都会看在成蟜的面子上,为楚系留一线生机的。”
熊颠心中大惊,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太后的意思是?”
“助王上获取亲政大权,在秦楚人全部要听从我王的诏令,休以私利而废公事。”
原来如此。
到了此刻,熊颠终于明白熊启挨揍的前因后果了。
华阳太后已决定支持王上,看样子熊启显然是知情人,却还在背后搞小动作。
熊启此事确实欠妥,秦国自公子壮乱政以来,所有王位之争的前提都是保证国本稳定,如此挑唆必然是触犯王室底线,倘若事发,连累的楚人不止千万。
“诺!”
熊颠再次紧紧地攥住藏在袖子里的玉佩,低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