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尚未痊愈,狐狸也伤的不轻,我写了封信让婇婇收着,如果有人来找我再给他看。
然后我和唐采衣一起下楼出门。
云英城着实热闹,高楼比肩,商铺琳琅,满城人声沸腾,灯火耀目,完全不是德胜城可以比拟的。
唐采衣边走边回忆,我则边走边吃,最后问路到了一洗风尘,果然是家客栈。
唐采衣站在门口苦苦回忆,我则蹲在路对面的烤肉铺里挨着炭火取暖。
老板是个年轻小哥,边给我烤肉边问我打哪儿来,他的语声带着海边人软软的嗲音,特别好听。
烤到一半时,老板抬头朝街道尽头瞅了眼,而后摇头叹气,对一旁卖凉粉的大婶叫道:“那败家子带人去咯!啧啧啧!”
大婶也啧啧啧。
我朝那望去一眼,好奇道:“老板,什么人物啊?”
这种市井八卦果然是人们的心头爱,不待他说话,一旁那位大婶已眉飞色舞:“就那个公孙络啊,昨晚在那桃夭筠和郭彦盛打了一架,现在各喊了一帮人要去白鹭广场打架了。”
我忙道:“郭彦盛?家里开金贵钱庄的那个么?”
小哥叹气:“对,唉,富人一桌酒,穷人拼十年啊。”
居然是他。
我搓搓手:“老板你快些吧,我也想去看个热闹。”
他热情叫道:“好咧!”
我催了一声唐采衣,她没回头,抬手摆了下,脆声道:“知道啦。”
临走时我想了想。回身拍拍小哥的胳膊:“凡办大事,半由人力,半由天事,你把你的一半尽力拼一拼吧。”
和唐采衣一起离开,她问:“方才你同老板说的是什么?”
“无关紧要的。你呢,你想到什么了么?”
“嗯,我记起那大夫的面貌了。”
我松了口气,总算是个收获。
“可是初九,我不擅画画。”
“那好办。”我轻松的道,“回去我画个慎澜万相谱。你只需在脑中想出他的模样就行。”
她笑道:“还是你厉害。”
这云英城格局着实奇特,它城中央有三个广场,我们居住的龙腾阁在银临广场,现在要去的白鹭广场在另一道,除了它们两个。隔着四条大街之外还有一个风月广场。
若是从高处俯瞰,银临广场和白鹭广场是挨得近一些的,这很像苍烟秋阳阵的排法,不知是凑巧还是哪个高人的手笔。
赶到白鹭广场时,人山人海,喧闹无比,极乱的刀剑撞击声叮当传来。
五十几个捕快不及斗殴的人多,夹在中间不停的挨打。饶是如此,仍尽职的不肯离去,抓着一个是一个。
从周边沸腾的人声中听出有人去军营喊人了。唐采衣叹道:“喊了又有何用,这群江湖人鸡贼的狠,早跑光了。”
这时一声娇斥响起,一个娇俏的姑娘腾空后踢将一个男人踢了过来,旋即长剑直逼,抵着男人的咽喉。厉喝:“叫你跟我斗!”
说完摸出一颗药丸“啪”的一声弹进男人的嘴里,收剑离开。转身去对付别人。
男人翻身想要抠出来,这时一个男人蹲下来抓着他的手腕探了探。而后笑道:“不过是颗让你身体绵软使不出劲的息力丸,勿用担心,不是毒药。”
唐采衣低声道:“这些江湖人虽然乱来,倒也不是草菅人命的。”
我却傻在了原地,那男人探了手腕后抬起头看到我也傻了:“田初九?!”
我愣愣的望向人堆:“不是你喊人来打架的么,你却在这边当大夫?”
郭彦盛激动的冲了过来:“不是说你死了么!你怎么还活着?!”
这话说的,巴不得我死似得。
我皱眉看着他,快六年不见了,他的模样成熟了一些,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改变。
以前我审美不全,连杨修夷都觉得不好看,更别说他。如今再看他,仍是不怎么好看,再加上身上这件衣裳,他要在烤肉摊前一站,说他是烤肉小哥我也信的。
他也打量着我,我臃肿的像个胖子,指不定又要被他腹诽一堆了。
比起我和杨修夷的那些小打小闹,我和郭彦盛的每次斗法都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那是真的拿命在拼啊。
最狠的一次就是他将我推到了师尊的栅栏上,那次我吐血惹来好多妖怪,他也差点死了。结果第二天我被盛怒的师尊一脚踢出去近十丈,还差点被他处死。
还有一次,我死都不会忘。
郭彦盛每年五月中旬来望云山,十月再回去,中间近五个月的时间师尊怎可能让他虚耗,便也布置许多的功课给他。
一日他耐不住寂寞,趁师尊云游跑到山下去喝花酒,结果师尊提前回来了。他哪敢说自己去睡姑娘了,竟把一切推到我头上,诬赖我用切灵阵困住他了。他说得有理有据,义愤填膺,我那时心智单纯,一被冤枉就受不住想要打人。最后的结果就是师尊信他了,罚我每日站在长流江畔,一旦有附近的村民担着马桶来倒,我得替他们倒了,还得洗干净。
也就是那次,我遇到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生平第一次杀人,结果我被杀人文咒反噬了。
虽然这个跟郭彦盛无关,但前因后果一联想,我还是归罪到了他头上。
老实说,我今天过来不止是看热闹这么简单的,还打算趁机阴他一把,谁叫我是打骨子里不喜欢这个家伙。
他却像跟我关系好的不行似得,张口就是一串噼里啪啦:“修夷可找着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今晚去我府上么?”
我拇指往后指了指:“不用了,我在那边住了家客栈,你继续忙你的去,别管我。”
他又道:“不会修夷也来了吧?”
我大大方方道:“是来了,不过他没跟你讲,就说明没有跟你见面的必要,你就不要去找他了吧。”
他不悦:“田初九,你长刺了呢?”
我轻轻懒懒一哼:“你眼瞎了吧?我长得是刀尖。”
“我看你……”他忽的脚步一闪,一个胖子便结结实实的被人踢到了我的身上。
又是那个姑娘踢得,旋即又是长剑逼来。
可这胖子可恶的很,身手也着实快,立即抓起我往那剑锋扔去。
扔到一半,我被郭彦盛飞扑到一旁,总算没能血溅当场。
但抬起头看到的这一幕却让我吓得快要喷出脑浆来。
唐采衣竟上前一步用身子挡在了那剑锋上!
“采衣!”
我惊呼一声,推开郭彦盛冲了过去,那姑娘也吓到了,忙收起长剑:“不是我刺伤她的啊,是她自己,是她……”顿了顿,她怒目看向那个胖子,“是你!你个龟孙子!”
我忙检查唐采衣的伤势,她却随着那个姑娘的语声回头望着那胖子,不理会胸口汩汩的鲜血,握着我的手:“初九,你没伤到吧?”
“我没事!”
我抽出手绢摁在她胸口,她忽的将我推开,语声阴沉:“这点小伤擦什么擦。”
我一愣,她朝那胖子走去,冷冷一笑:“将女人推过去送死?你这脑满肠肥不中用的家伙。”
我心下一沉,吴挽挽这具身子被戾气反噬的很严重我是知道的,可我想得仅仅是短命,我没想它能将唐采衣的神智也给迷乱了。
胖子拍着衣裳上的尘埃,闻言冷哼:“江湖险恶,小娘子不知道么,少他妈给老子摆这副嘴脸!闪开闪开!”
我握住她的胳膊:“采衣,你身上的血流的严重,我们走吧。”
她如若未闻,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了那胖子的衣襟,眉眼发狠:“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嘴脸?!”
胖子当即一个猛推,她登时往后退了退,那执剑的姑娘忙将她扶住,怒道:“你这龟孙子连女人都推!”
胖子伸手指着唐采衣,狂妄嗤笑:“你什么嘴脸?生得一张风/骚的脸,还装啥名门闺秀,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些装高贵满嘴仁义道德狗屁,一上床就吱呀*的风/骚婆娘了,还不如青楼里的婊子们实在,你们这……”
我大怒:“闭上你的臭嘴!”
瞅到脚边的石头,刚弯身蹲下就看到一丝血线“哗”的溅落,滴成一排,晃灼了我的眼睛。
我抬起头,唐采衣长臂伸展,黄色衣袖随风翻飞,一只长剑握在她纤细的手里,剑的另一端指着胖子的胸口,入肉极深。
那姑娘愣愣的看着她,双手保持着被夺走长剑的姿势。
郭彦盛赞许道:“好快的身手。”
我僵在原地,莫名的冷意瞬间漫入我的头皮。
不待我将这种恐惧喊出口,唐采衣疾快的收回长剑,而后运剑横劈,一招横扫千军——
我大喊:“采衣住手!”
周围路人掩目尖叫:“啊!”
胖子那颗圆圆的脑袋登时飞了出去,血光冲天,喷的老高,也溅的我们满脸皆是。
无头尸身“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人头也随即咕噜噜滚落。
这一切发生太快,郭彦盛和那姑娘连拦都来不及。
胖子的人头在我脚边眨巴了两下眼睛,双目渐渐失去了光彩,表情却仍保持着惊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