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亮栋的印象中,一直秉承着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理念,在他的执政生涯中,由于大部分都是在市直机关,或者小县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自己的下属公然顶撞过自己。
因此,他的斗争经验并不丰富,当听到王建雄居然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一时间气血翻涌,但理智还是让他压制了下去,他故作镇定的说:“王市长说的也是实际的问题。”
说完这一句,他放慢语速,带着些许严厉的说:“但是,我们之前的产业园是怎么建起来的?还不是企业主投资加政府补助来的吗?先只不过是提高了点标准而已,外立面改造受益者是企业自己,把园区环境改好,惠及的也是企业自身,毛坯产业园无非就是提高了点价格而已,也不是很多,这些企业没理由反对。”
“如果反对,就是企业自身实力不行,既然实力不行,就应该接受大自然规律,优胜劣汰,早点转行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在坐的常委大部分都是从乡镇出来的,也有少部分是市直单位来的,但长期的在县一级的工作经验,让他们对农村工作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听到黄亮栋这番“高见”后,大家都惊呆了,但大家都保持了沉默,就眼睁睁的看着两大巨头斗法。
到了这个时候,王建雄是不得不站出来反对,他本想着随黄亮栋去折腾,但现在黄亮栋提出的每项政策,都需要真金白银,而这些真金白银都必须由他想办法解决,不然,贯彻落实不了常委会的决议,就是他当市长的职责。
王建雄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仍然平淡的说:“王书记说的很有道理,我建议由王书记亲自牵头劝说这些企业缴纳新增的费用。”
黄亮栋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他想当然的认为既然之前企业主可以拿出钱来建厂房,现在只不过每家平均增加一百万而已,应该也愿意拿出来。
如果不愿意,就要像那几家带头闹事的企业主一样,被驱逐出南平家具市场行列。
但钟振飞却特别清楚的知道,当改革势不可挡到来的时候,为了生存,企业家们愿意拿出钱财来重建他们的厂棚,而且改造升级能够驱逐大部分没有实力的家具厂,从长远来看,他们能够生存的更好。
但现在黄亮栋的做法可不是让他们建设自己的厂棚,而是要求他们搞一些更漂亮,但却毫无经济价值的花架子。
就像你要求一个刚刚解决温饱的种田的农民,买一些昂贵的花装点自家的院子一样,对他们来说,花可以没有,但米饭却不能少。
黄亮栋不懂这个道理,他只觉得王建雄这是在忤逆自己,他拍了桌子愤怒的说:“如果事事都要我来做,政府去哪里了?各级政府去哪里了?难道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王建雄寸步不让的说:“我就是因为能力不足,所以才只能当一个市长,而不是市委书记。”
黄亮栋被王建雄气坏了,他生气的说:“王市长,作为政府的一把手,你应该落实党委的决策部署。”
王建雄慢悠悠的说:“如果黄书记同意以后不用兑现干部的工资,我就同意书记的决策部署。”
黄亮栋气急败坏的说:“既然王市长你如此没有担当,你可以写辞职报告,就地引咎辞职。”
王建雄哈哈大笑说:“黄书记好大的官威!我这个市长是人民选举出来的,是吕州市一级批准的,我又没有犯错误?为什么要辞职?”
见两位领导如此剑拔弩张,在座的常委就觉得无比惊讶,尽管小说里经常有书记县长对立的情节。
但现实里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常见,虽然书记县长可能因为利益之争而对立,但在大部分时间,两人的利益目标是一致的,斗争其实最愚蠢的做法。
合则两利,斗则两败俱伤,至少在公开场合,哪怕理念再怎么不和,也要小心翼翼的维护和平的局面。
所以,在座的常委还是第一次见两位主要领导在公开场合打对台戏,这才一个多月啊,两个人就已经将矛盾直接摆在了桌面上。
两大巨头公开不和,对一个地方上来说,危害是无穷的,这就意味着南平市的官场永远不可能保持中立,大家都要被迫站队,而站队要付出代价就是内耗严重,从而造成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和无形的不良风气。
但此刻王建雄已经被逼上梁山,黄亮栋平时就刚愎自用,根本就无法沟通,现在黄亮栋已经将课题摆在了台面上。
如果同意了黄亮栋的做法,就意味着必须承担落实不了常委会决策部署的罪名,作为一名成熟的官员,逃避不必要的责任,也是必修的课题之一。
如果黄亮栋是乡镇党委书记,在会上这样说,一群乡镇副职,可能会罔顾实际对着党委书记一顿阿谀奉承,反正最后落实不了就落实不了,我态度好就行了,但对于县一级来说,常委会是严肃的,将来是要追究责任的。
而在座的常委,哪个不是历经斗争,历经艰难才到这个位置的,在这种重大场合,哪个领导愿意赔上自己的政治前途,只为市委书记一个人前程赌博式的去努力?
王建雄说:“在现在的基础上,对产业园区改造升级,企业主们不会为了这种毫无利益的花架子工程投一分钱,不能为了个人的政绩工程,就罔顾实际,不顾一切的投资,到时候不但不能真正的转型升级,反而会让把南平拖入深渊。同志们啊!不要忘记,7.19事件可是历历在目啊!”
作决策,是黄亮栋来到南平第一天就做出了要改造升级的决策,在此之前,黄亮栋完全没有咨询过王建雄的意见,到最后,这种根本就不可能落地的工作却要政府来执行,后果也要政府来承担,这也是王建雄在这个常委会对黄亮栋做出反击的重要原因,否则黄亮栋这种行事风格,只会作出越来越多的决策部署,把政府拖入无限的深渊之地。
黄亮栋到了南平市以后,一直以来都是保持着强硬态势,发出指令要求下面的人立刻遵照执行,用他的话来说,你们要的就是执行执行执行!而不是啰啰嗦嗦的讲道理,推来推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发声的市长王建雄,就是第一次常委会上讨论相关事项中,都保持沉默的市长,竟然在第二次常委会议上,竟然会突然提出反对意见。
黄亮栋扫视整个会场,众常委都装着埋头做笔记,不敢直视两位领导,引起的争论让众常委坐立不安,只想着早点结束这个会议,好出去邀人吃饭喝酒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