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王说的话是不是也是证据?”
清脆的童音响起,一个小小的孩童从齐铮宽大的斗篷里探出头来,看样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小孩子显然是在生气,腮帮子鼓鼓的,瞪眼看着荣郡王。
“你是郡王,我也是郡王,你说的话如果能直接拿来当证据,那我说的自然也可以!”
“院子里住的是我姐姐,不是什么钦犯,也不是什么叶氏同党!你们谁敢欺负他,那就是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皇帝伯伯,让他治你们的罪!”
他说着低下头去从怀中掏出一块儿令牌,高高的举在手里说道:“看见没有!皇伯伯给我的令牌!识字吗?我告诉你们,这叫:如朕亲临!”
稚气的声音在黑夜的暗巷中回荡,如朕亲临几个字吓得几个官兵当即跪了下去。
一人如此,本就犹豫的其他人也纷纷放下兵器,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荣郡王不认得眼前这个拿着令牌的小孩子,但他知道顺帝去年曾经册封过一位郡王,是瑄国公府的遗孤,年纪正是这般大小。
他曾听说顺帝对其极其宠爱,连玉玺都能拿给他玩儿。
那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再如何宠爱也不过是个外姓的孩子,怎么能跟他们这些真正的子侄相比。
没想到今天,这个他不看重的孩子,却带着一块儿“如朕亲临”的令牌亲自出现在了他面前。
如朕亲临……
呵……陛下这是已经不信任他了,所以不等派人来查,就直接让人拿了这个令牌来镇住他!难怪定国公世子能不声不响的调集人马过来。
荣郡王眸光越发阴暗,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撤!”
他对院中的人高喊一声,登时便要打马而去。
知府一怔,慌忙跪爬了过去,抱住他的脚,连声哭嚎:“王爷!您去哪儿?您不能走啊!您走了下官可怎么办啊!”
荣郡王想要挣脱,奈何知府死死地抱着不肯撒手。
他眸光一厉,拔出挂在马背上的佩剑,挥剑便向知府砍去。
“啊……”
“大人!大人!”
惊慌的呼叫声此起彼伏,知府在众人面前仰倒过去,一道长长的剑痕从脖颈贯穿面颊,几乎将半张脸劈裂。
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王爷见了令牌不仅不跪,还杀了知府要逃走?
众人不解之际,荣郡王已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他一早就知道,只要朝廷派了人来,只要在这之前他没能杀了定国公世子夫人,一切就全都完了。
到时候陛下一定会召他回京,让他当面说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只要一到京城,他便是笼中之鸟,想再飞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不能去京城,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京城!
…………………………
五月初七的夜,梁安再次陷入一片喧嚣,一如去年十一月那般,沸反盈天。
但是有了那一夜的教训,这晚很少有人跑出来。百姓们大多闭门不出,即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瑟瑟的躲在家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荣郡王当众斩杀朝廷命官,齐铮即刻命人前去捉拿,却还是被他逃出了梁安。
徐季安年幼,自然不会跟着官兵们四处奔波,在荣郡王逃走后即刻便冲进了院子里,连声喊着姐姐姐姐。
屋里此时已经点亮了灯,苏箬芸躺在床上对他伸出手:“安儿。”
徐季安疾步冲到床前,木莲正想拦他一把,免得他冲撞了苏箬芸,就见他自己已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拉着苏箬芸的手问道:“姐姐你没事吧?听说你肚子里有小妹妹了?真的假的?”
苏箬芸浅笑:“我没事,只是还不知道这到底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
“一定是小妹妹!”
徐季安肯定的说道,伸手隔着被子轻抚她的肚皮:“妹妹乖啊,你别怕,坏人已经去抓坏人了,这里很安全的,没事了。”
苏箬芸失笑,木莲更是乐不可支,在旁打趣道:“王爷,你把世子夫人叫姐姐,那这孩子就不是你的妹妹,是你外甥女才是啊。”
外甥女?
徐季安蹙眉,小小的鼻子微微皱起:“那岂不是跟我差了辈分?”
“是啊。”
“那……那我还能娶她吗?”
噗嗤……
这回不仅木莲,连小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外甥女自然是不能娶的,不然岂不是乱套了。”
伴着这句话,徐季安整个人都混乱了,齐铮回来时就见他垂着头情绪低落的坐在外室,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过他也没心思注意这些,直接踏入内室,大步走到苏箬芸床前。
“怎么样?没事吧?吓没吓到?”
木莲等人识趣的退了出去,房中只余他们二人。
苏箬芸拉着他的手道:“根本就没人闯进来,我怎么会被吓到。”
齐铮点头:“那就好。”
却没说自己刚才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没想到周鹄的那位朋友根本就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就敢跑去报官,若不是小满心生戒备,让人暗中盯着那王浩霖,他今晚根本就来不及应付荣郡王。
饶是如此,也险些赶不上,让荣郡王带人闯了进来。
“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王公子,只能说……冤家路窄吧。”
齐铮嗯了一声,心道还好徐季安那小子及时赶到了,不然今晚怕是要费一些周折。
“荣郡王呢?跑了?”
苏箬芸问道。
“恩,我故意让他跑的,他跑了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藏起来躲一辈子,要么自立为王公然造反,以他的性格肯定会选第二个,这样咱们就好给他定罪了,陛下也才不会对他一再心软。”
苏箬芸近来一直都在安心养胎,对他的计划并未多问,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齐铮明明可以直接把荣郡王拿下,却故意留了口子放他离开,八成是担心真的把荣郡王堵在了院门口,他会狗急跳墙闯进来拉着她陪葬。
苏箬芸笑了笑,低头靠在齐铮胸前:“有阿铮在,我总是放心的。”
齐铮心头一暖,揽着她的肩轻吻她的额头:“以后要一直都对我放心才行,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办,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
苏箬芸点头,在他怀中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
“朕哪里对不起他?朕哪里对不起他!”
京城,顺帝在殿中怒声咆哮。
“亲王不得擅离封地,他身为恭王之子,本也该如此才是。可他喜欢游山玩水,朕便准他四处游览,连京城也让他随意进出。”
“他说恭王的封地离京城太远,想回京城看看弥山上的樱花林都不方便,朕便单独把奉阳给了他作为封地,快马半月便可抵达京城。”
“他喜欢大宛良马,朕那年一共就得了两匹,特特给他送了一匹过去,连太子都没有给!”
“可他呢?他竟然反了?他竟然反了?”
顺帝眼前一阵眩晕,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
“陛下,陛下小心龙体啊!”
太监总管福泰赶忙扶着他坐了下来,端了杯茶给他,命人去找太医。
顺帝深吸几口气,才扶着额头缓缓睁开了眼,喃喃低语:“为什么要反?他是疯了吗……”
…………………………
“你是疯了吗!”
奉阳荣郡王府,恭王一巴掌甩在了荣郡王脸上。
“好好的为什么要造反?你知不知道你把为父陷在了什么境地?知不知道如今恭王府都被你牵连了!你母妃一病不起至今还躺在床上!”
荣郡王没有躲,生受了他一巴掌,却并没有认错,眸中一抹疯狂一闪而过。
“我没有造反!我这是拨乱反正!”
他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皇位原本就该是父王您的!您殡天之后它就该是我的!当初是珩王抢了您的皇位!不然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根本就不会是他!”
珩王是顺帝尚未登基时的封号,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恭王闻言一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
荣郡王指着他断掉的左臂道:“当初先太子亡故,皇祖父本是有意立您为太子的!珩王为了抢夺太子之位,故意在狩猎园里安排了猛兽袭击您!您运气好保住一命,却因此不慎丢了一条手臂!从此与太子之位无缘!若非如此,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本该是您才对!而现在被封为太子的……也不该是秦沐,而是我!”
“珩王这些年对咱们恭王府百般恩宠,不过是因为知道您再也不可能跟他争抢皇位,所以对您略作弥补,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给天下人看罢了!”
荣郡王说到这儿冷笑一声:“用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来打发我,他以为我是什么?他养的一条狗吗?”
恭王脸色发白,嘴唇微颤:“谁跟你说的这些?”
“没人跟我说,是您之前的幕僚康阑醉酒时无意中提起了当年的事,然后我自己去查的,结果果然查出那猛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会做出这样安排的人自然是跟您有利益冲突的,而您和珩王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其他几个庶子要么资质平庸,要么年纪太小,根本担不起太子之位,所以,这一定是珩王做的!是他害了您!是他抢了本该属于您的皇位!那我现在抢回来,又有什么不……”
啪!
恭王再次摔了荣郡王一个巴掌,怒声斥骂:“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