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问得稍微婉转一点吗?陈太忠对朱局长的直爽,也是有点无奈,他淡淡地介绍,“这是小叶,跟我咨询大学生返乡创业的情况。”
“哦,”朱奋点头,又冲外面喊一声,“服务员,给来一份炒饭。”
服务员闻言,赶紧走过来,陈区长又安排了两个菜,才扭头问朱奋起,“这么晚还没吃饭……这是有事?”
朱奋起并没有陈区长约好,说晚上一起吃饭,他只是知道,区长这两天就是在这里吃饭,才贸贸然赶过来,不成想正撞见孤男寡女在一起。
不过他此来,也确实是有事,“就是在忙传销那个案子,目前大致能断定,主犯分别来自乌法省和碧空省,想要跨省抓捕的话,分局的人力、财力和级别,都有点不够。”
“跨省就暂缓吧,能撵出去就行了,”陈区长从来都不是正义感爆棚的主儿,他在意的只是自家一亩三分地儿,“碧空的消息可以给我,我通知一下对方……对了,有两个朝田人跟我说了,他们的女儿也被非法拘禁了,这个你知道吧?”
“这也是我要汇报的,”朱局长轻叹一声,“那女孩儿叫朱丽蓉,她被洗、脑得比较厉害,状态也不太好,因拉不到下线,她帮别人色诱那些跟进对象……起码有两个人是被她拉下水的。”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扫一眼叶晓慧,小叶却是被这一眼看得有点着恼,你说传销的女人色诱,看我干什么?
“传销也有色诱?”陈太忠有点好奇,“这又不是她的下线……对她有什么好处?”
“赚两个感谢费。比街上卖的女人还便宜。”朱局长无奈地摇摇头,“她就是魔怔了,想着帮别人就是帮自己……那俩被她拉下水的人。一口咬定她也是骨干分子。”
“所以不能放人?”陈区长眉头一扬,“这有点说不通吧?”
“她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还是再了解一段时间的好。”朱局长持反对态度,事实上他了解过了,陈区长跟这女孩儿没什么瓜葛,只不过是一个北崇人领着女孩儿的父母登门求救了,这种情况,他不怕坚持自己的主见,“她的父母已经见过她了。”
说话间,饭菜就上来了,朱局长埋头一阵猛吃。七八分钟之后就放下了碗筷,抬手敬陈太忠一杯酒,“你俩慢用。我先走一步了。”
“老朱。晚上有车去浊水吗?”陈区长出声发话,他看一眼叶晓慧。“小叶家是浊水的,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能送一下最好了。”
果然是浊水的小叶,也不知道是双胞胎的姐姐还是妹妹,朱奋起心里暗哼,他也听说过娃娃鱼落户浊水的内幕,刚才听说这女孩儿姓叶,他就有了猜测,眼下看来果然如此。
“这会儿了,哪里还有车?”他笑着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才会送她,这两天小王不在,正是陈区长偷鸡的好时机。
朱局长离开之后,陈区长也不说话,一边默默地喝酒,一边看着中视一套的《新闻播报》,叶晓慧才待开口发话,他手一摆,“我看会儿新闻。”
三峡库区地质灾害防治工作会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叶晓慧虽然年轻,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自是分析得出,年轻的区长估计言不衷——遗憾的是,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学习时间。
好容易新闻播完了,接下来就是广告,她想这总能说话了吧,孰料一眼看过去,却发现年轻的区长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直到天气预报上的云图播完之后,陈太忠才轻叹一口气,“还真是有雨啊。”
说完这句,他才侧头看一眼女孩儿,“你回去见了赵印盒之后,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有些东西,你们小娃娃家看不明白。”
“陈区长你今年多大?”这一刻,叶晓慧是真的不服气了。
哥们儿的真实年纪,说出来吓死你!陈区长很不屑地想着,不过相较这一世官场生涯的情感历练,那七百多年基上算是白活了,他也不好拿这个说事,所以站起身来打算走人。
不过下一刻,他想到自己给了王媛媛一个机缘,未始不能再给这女娃娃一个机缘——说白了,她们都是北崇人,哥们儿这做父母官的,总还是该多照顾自家人。
“那我给你个机会,你猜一猜,我要跟赵印盒说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孩儿,“你要猜对了,我不但介绍你进娱乐圈子,最少保证一部片子的女一号……你不就是怕我以后不管你吗?没事,猜对了,我起码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呢?”叶晓慧也站起身来,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被对方说中了心思,但是并不着恼,心中只有隐隐的钦佩——这人真的是什么都想到了啊。
“不需要付出什么,只要你猜对了就行,”陈太忠轻笑着回答,“我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嗯,等你功成名就了之后,可以帮家乡做一做宣传,也就算对得起我了。”
“这个嘛……”叶晓慧明显地犹豫了,一部片子的女一号,这太吸引人了,虽然她很想敲定片子的导演、投资以及演员阵容什么的,但是很显然,她目前还没有打听这个的资格。
所以她只能乖乖地按区长出的条件来办,“要我说,这娃娃鱼项目已经定了,找赵乡长,不会要改变地址吧?”
“你根啥都不懂,官场里这些东西,不是你们学生能弄明白的,这个地址不可能再改了,”陈区长不屑地哼一声,心说连你也知道,事情定下来才能找我。赵印盒那厮果然没起好作用。不过——你偷偷地找了我一趟,我这时候改地址,别人会怎么看我?
“所以说。你猜错了,”他郑重地表示,“我只会告诉他一句话。今后的半年里,浊水乡不会再有任何的农业项目了……敢钻我的漏洞?他好大的狗胆。”
“不会这么严重吧?”叶晓慧听得小脸刷白,她家虽然是浊水乡的,但是她的父亲十年前就在阳州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家境比一般人强很多,她这姐妹俩,对农业项目什么的,还真是不太了解,只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挺严重。
听起来严重。其实一点都不严重!陈太忠心里很明白,接下这个娃娃鱼项目,浊水乡想再搞别的农业项目。都不是很容易了。要知道,浊水总共还不到五千户人家。娃娃鱼项目一出,直接或者间接参与到这个项目中的,最少要有五百户。
这个账是怎么算的,以后再说,陈区长对赵印盒是真心着恼,但是想到赵乡长这网开一面,的是给自己介绍一对美女双胞胎,他这火气再大,也不好意思反脸无情。
男人嘛,大多数就是这样,女孩儿不够漂亮的话,陈某人翻脸没商量,但是别人进贡的是精品,那么他纵然有底线,可以拒收,但不能否认这份心意。
所以这半年浊水没项目,只是口头上的惩罚罢了,再给浊水什么大项目,他们都吃不下了,陈太忠这个表态,也仅仅是个表态——半年之后,娃娃鱼才刚入池子。
但是面对小叶的小白脸,陈区长心里的得意,就不用再说了,“他试图算计领导,就该受到惩罚……小叶啊,我给你机会了,但是你没抓住。”
一边说,他一边向外走去,看也不看小女娃娃一眼,“服务员,结账!”
叶晓慧愣了好一阵,才追出门去,直追到吧台,看到陈区长在那里签字,她也不敢再走近,见到他向大门外走去,她才又快步跟了上去。
吧台附近的几个小女孩儿相互交换个眼神,一个明显青涩一点的女孩儿叹口气,“陈区长啥都好,就是这个……太好色了一点。”
“人家那叫风流,别人求都求不来,”旁边一个卷发女孩咯咯地笑着,接待宾馆的女孩儿们,说话都.得很,“他要是好色你一下,马总肯定给你涨工资。”
“我有男朋友了,”青涩女孩儿很坚定地回答,“他很爱我,我也爱他。”
“哈,”周围几个女孩儿就不屑地笑了起来,还是卷发女孩相对厚道一点,她冷哼一声,“红梅,两年以后你要是还这么说,那我佩服你。”
陈太忠走出宾馆,向自己的小院慢慢走去,听到身后得得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一句,“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能回家,找个地方住下,别跟着我。”
“你给我的这次机会太唯心了,我……不服气,”叶晓慧也有点火了,学生终究还是有学生的锐气的,她不想得罪陈太忠,但是她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懑,“你就欺负我年轻。”
早就说了你年轻,你还不服气,陈太忠心里泛起些许的自得,却是不停步地往前走,“我说的是给你个机缘,谁说给你机会了?”
机缘和机会……有什么不同吗?叶晓慧听到这个回答,一时就愣在了那里。
3633一路训斥(下)
第二天,陈太忠起个大早,最近雨水较频繁,防汛工作就成了重中之重,可是偏偏地,分管区长徐瑞麟出国了,他这个区长原只需要高度关注,现在只能自己上了。
北崇的地形地貌,基上是南高北低西高东低,不过于这里的山地多,雨水下来,基不用太担心区里的下游,水再大,也都流到下面去了,北崇的地势比其他地方高。
所以跟凤凰的太忠库不同,北崇这里保证上游是防汛的关键,尤其是要预防山洪、泥石流,山区里主要就是怕这个。
北崇的山挺多,不过临云乡一带,是油页岩山,那个地质构造相对稳定一点,主要会出麻烦的,是小岭乡或者西王庄乡之类的地方。
昨天陈太忠已经走访过小岭乡了,今天要去的是西王庄乡和三轮镇。他赶到西王庄乡的时候。才九点刚过,这边的乡领导态度很端正,乡党委书记王如意和乡长卢旺早早地就等着了。
既然来了。陈区长也不多说,带着乡里的干部们就开始走访村子,看的都是往日山洪容易经过的地方。有建在半山的村子,也要过去看一看,看跟山体的距离是否足够安全。
陈太忠来北崇,满打满算也不到半年,但是大部分的村子他都已经去过了,西王庄乡这里他也相对熟悉,选的就是那些可能有隐患的村子。
他一边查看隐患,一边就抓住村干部,问应对预案。偶尔还问几个村民,你们是否知道,如果有山洪或者泥石流的话。该怎么疏散怎么保护。
别说。这一问还真问出点问题来,很多村民就茫然地表示。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垮山的现象很少听说,没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吧?
这就是问题,陈区长当即就指示,不用很少听说,你只需要遇到一次,这辈子就这样了,我都被泥石流埋过的,国家花了八百万,才把我救过来。
这八百万是蒙人的,但是他不这样说,吓不住对方,然后他又扭头批评村干部和乡干部——都让你们做应急预案了,咋连群众都没动员起来?你要是干不了这个村长,我来干!
然后他又发现,有一个采石场采石不规范,上面出现了帽檐,这不但采石不安全,也容易引发泥石流,于是他就把卢旺叫过来,笑眯眯地发问,“老卢,我给了你多长时间,让你整改采石场?”
“这个采石场,我已经已经勒令停工了,”四月底的山里,不是很暖和,这两天空气中水汽又湿重,可卢乡长额头却冒出了汗,“就因他们不整改。”
“那下面的车是怎么回事?”陈区长笑眯眯地一扬下巴,然后他就向大卡车走去,不过那几辆卡车也很机警,见到一群人闹哄哄地走过来,发动引擎就跑了。
一看到是这样,那就不需要解释了,陈太忠心里也有数,乡村工作难做,就难做在这里了,你前脚勒令停工,只要一走人,后脚那边就动起来了——再有两个相关责任人通风报信的话,真的防不胜防。
但是这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陈区长看一眼卢旺,“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抓人、拘留和罚款,”卢旺果断地回答,这个时候他可是不敢有半点犹豫,“然后乡上和村里贴公告,举报有奖……一定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没有下一次,”陈区长冷冷地表示,又侧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王如意,“不光是卢旺,也包括你王如意在内。”
接下来的时间,陈区长走一路训一路,跟着的乡干部们心里都禁不住发汗——这新区长抓得也太准了,哪儿可能有问题,他就去哪儿。
直到快回到乡政府的时候,大家心里才暗暗地松一口气,更有人轻声嘀咕,“遇上这么个门儿清的区长,以后这几年,日子轻松不了。”
“他不但门儿清,搞钱也没问题,”另一个也是悄声回答,“要是大家收入能上去,辛苦点儿也不算什么。”
陈区长真的不好糊弄,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不过能深入基层的领导,也引不起人太多的反感,大家最讨厌的是瞎指挥,找问题一下就能找到根儿上,这样的领导只会让人敬畏。
到了乡里就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了,这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陈太忠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下乡镇不惊扰对方只是一个态度,要是每次都谢绝宴请,那就有点矫情了,也不利于团结。
饭菜准备得很丰盛,乡领导也是热情洋溢地敬酒,陈区长却是克制得很,“大家都少喝一点,下午你们再把防汛工作强调一下……上午发现的问题,必须及时处理。”
“那陈区长多喝点,”王如意笑着端起酒杯劝酒,“大家都知道是海量,来几次了,也没好好喝一回酒。”
“下午还要去三轮镇检查他们的防汛工作,也不能多喝,”陈区长淡淡地摇摇头,“就喝一瓶。喝完就上路了。”
就喝一瓶?众人听得齐齐咋舌。心说这陈区长还真是海量,听起来一瓶白酒就只当漱口了?倒是卢旺会凑趣,他笑着发话。“再来一瓶吧?看外面下雨了,去三轮镇路也不好走,等雨停了再走吧。”
陈太忠侧头一看。外面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于是抓起一条鸡腿站起身来,“那饭就吃到这儿,我得赶紧走,”
饭店门口,目送着陈区长开着车离开,卢乡长无奈地摇摇头,看起来是颇不以然的样子,身后的诸人却是议论纷纷。“可算是走了……跟陈区长在一起,压力真的太大了。”
“那是你们做得不够好,”王如意冷哼一声。扫一眼在场的众人。似是有所指,不过卢旺就只当没听到了——赵海峰已经垮了。看你王如意还怎么得瑟。
西王庄乡的书记是赵海峰的人,三轮镇的党委书记褚宝玉也是赵海峰的人,赵区长家就是三轮的,褚书记比他年长五岁,一直很照顾他。
褚宝玉的文化水平不行,三轮镇的党委书记就是他的终点了,不过他在三轮镇工作多年,下面泰半的工作人员都是他一手拔的,真的是说一不二。
陈区长抵达三轮镇的时候,就是下午两点,褚宝玉和镇长林继龙都已经在等着了,见区长的车来了,林镇长先上前笑嘻嘻地打个招呼,“陈区长,下来避会儿雨再走吧?”
“没必要,我时间紧,六点还要走,”陈太忠知道那姓褚的有毛病,不过他也懒得搭理,“你们跟着我就行了,要看的地方我已经计划好了。”
陈区长对三轮镇,就没有其他乡镇熟悉了,一个是这里离区政府比较远,其次这里相对富裕一点,再有就是褚宝玉对新来的区长,并不怎么热情。
不过陈某人终究是深入当地调查过的,对三轮的情况多少知道一点,再跟区里其他人了解一下,大致该去什么地方,他也就清楚了。
果不其然,三轮镇跟其他地方一样,防汛工作是抓了,但也是形式主义——年年喊防汛,若是没有领导强烈关注,大家也就疲了。
所以陈区长又是走一路训一路,褚书记的脸色就难看得惊人,倒是林镇长态度不错,一直笑嘻嘻地点头承认不足,到最后,褚宝玉索性跟陈区长保持距离了。
褚书记今年五十六,再干两年就该去区里养老了,他是三轮镇实打实的老资格,上进也无望,不卖区长面子也就不卖了。
陈太忠见他皮实,也不理他,反正该说的说,该训的训,还让林镇长做好记录,回头区政府要一一地核实。
褚宝玉看着林继龙仔细地做记录,心里不住地冷笑,等陈太忠走了,三轮镇还是我说了算,你这么卖力,到最后无非是自取其辱。
大约是五点的时候,该看的地方就看得差不多了,三轮镇的山地和平原大约就是一半一半,不过就在返回的过程中,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陈区长停下了车,呆呆地看了起来。
“这是小贾村,”林镇长走上前介绍,“人口七百多,将近两百户。”
陈太忠耳朵动一动,他刚才路过的时候,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现在仔细放大耳力,就听到了一些声波,哪怕现在刷刷地下着雨,也阻挡不住这种声音。
听到林继龙如此说,他点点头,“嗯,这个村子,防汛工作强调了吗?”
“强调了,但是跟其他村子一样,落实得也不是很好,”林继龙讪讪地回答,“而且这个地方,离山就比较远了,大家存有一定的懈怠心理。”
村子后面也有山,不过距离村子大约一千多米,在蒙蒙的雨中,那山隐隐约约看得不甚分明,陈区长呆了差不多有两分钟,才轻喟一声,“这个村子的防汛工作一定要抓好,这么大的山,一旦垮了,这点距离根没用。”
林继龙一开始以陈区长说的是那些小山包,听完这话才知道,指的是远处的大山,他讶然地发话,“那么大的山,不会说垮就垮吧?”
这山早晚要出事,陈太忠淡淡地看他一眼,也懒得再解释,“问一问村民,最近家里的动物有什么反应没有?”
“没有这个必要吧?”褚宝玉听得实在有点恼火,禁不住插一句嘴,你自己疑神疑鬼也就算了,还要我们……问村民家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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