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理寺那边又来人请小七去做最后的指认。在若干护卫的跟从下,小七抱着三千岁出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乌梅。
虽然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但看见药铺里有新制的乌梅在售卖,小七还是忍不住带了一包回来,然后缠着冯嫣做酸梅汤。
冯家地窖里的残冰还剩最后一点,冯嫣又从厨房里取来了一些糖桂花,勉强凑齐了材料。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傍晚,小七裹着厚衣服,捧着碗吃冰镇酸梅。
“阿姐不尝尝吗?”
冯嫣摇了摇头,笑道,“这梅子的药味太重了……明年你早点开口,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小七笑了笑,“我本来也不爱吃这个,今天心血来潮罢了,”
等放了碗,小七叹了口气。
“阿姐,我可能遇上了一个大麻烦。我和你说说,但你别告诉别人行吗?”
冯嫣望了妹妹一眼,“好啊,你讲。”
小七捧着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拧着眉头看向姐姐,“我感觉——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真的觉得……我好像撩着纪然了。”
冯嫣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嗯?怎么说?”
“就是他现在……”小七有些纠结地抠着碗壁,脸颊稍稍有些发红,“他可能……对我……有点想法。”
“是吗。”冯嫣撑着脸颊,脸上露出几分好事者的微笑,“小七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七面露难色,“下午我不是去大理寺吗,结果又碰上了纪然,他……他一见我就跑,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早上在家里的时候他突然跑了也是在躲我。”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抓了几下脑袋。
“我一开始还觉得生气,后来回来路上一琢磨,忽然一下就明白了——他这不是害羞吗!所以才不敢见我啊。”
冯嫣颦眉想了想。
凭这段日子她对纪然仅有的一点了解,总觉得纪然这少年……不大像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类型。
真要是有了心仪之人,以纪然的性格,大概会直接表明心迹吧。
“那……你是怎么撩他了?”冯嫣问道。
小七望着天,艰难地在脑中复盘着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
“也不能说撩,因为我完全没有撩的意思……
“我们就是正常聊天,然后我觉得他这个人蛮好,就说要和他做朋友,但可能……可能我没有把握好尺度,结果他就……”
小七越说,越觉得事情无解,表情也有些懊丧起来。
“哎,还是不提这些细节了,反正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对人家没意思,还和人家走那么近。”
这么一个在古代长起来的纯情少年,可能压根儿就没见过有女孩子主动和他交朋友吧。
小七单手捂住了脸,“结果现在搞成这样子……多尴尬啊。”
冯嫣想了想,“那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不就好了吗,反正他避开了不见你,也不会打扰到什么……”
“话是这么说,”小七有些愧疚地望着姐姐,“但要是真就把他这么个大好青年给耽误了呢?我看他在这方面也不是很开窍的样子,万一……”
——万一纪然从此以后真就拿了深情男配的剧本,默默为了她守身如玉,那这不娶何撩的负罪感谁扛得住?
春心萌动的速度这么快,身世又那么可怜……
这拿的显然就是男二三四五六七的剧本。
但小七的话停在那里,毕竟这后半句可能又超出了阿姐的理解范畴。
冯嫣想了想,“那到时候,我们家再出面给他介绍一个好姑娘,你看怎么样?”
“那更不行了!”小七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阿姐啊你还是话本看少了,我要真是这么做了,最后不仅要辜负了纪然,说不定还平白给自己拉一个妹子的仇恨……”
冯嫣点了点头,隐隐感觉小七心里大概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小七想怎么办呢?”
“我就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所以才觉得头疼嘛,”小七叹了口气,“我就怕这个时候我做得越多,误会越多。所以暂时也只能不主动不负责,如果他到后来憋不住了跑来示好,我再当场拒绝,不给他留半点余地。”
冯嫣点了点头,“这样……也很好。”
小七捂着心口,“但我还是……怎么说呢,就有一种偷偷养鱼当海王的感觉。”
冯嫣没有追问小七这些奇奇怪怪的生词,这几年下来她也习惯了。
“其实我觉得纪然还挺不错的呢,”冯嫣笑着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你的影子——”
“哪有,”小七连连摆手,“我说话哪会那么招人恨。”
冯嫣笑起来——这还……真的不好说。
……
这一晚,魏行贞回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后半夜。
他快步踏进冯嫣的院子时,果然看见里面还亮着灯,他推开门,“阿嫣……”
冯嫣抬头,就望见魏行贞看起来有些疲倦的脸。
“你回来了。”冯嫣放下手里的书,“看来今天很忙啊。”
“是啊,”魏行贞坐在门口脱鞋,“以后我要是回得晚了,阿嫣就先睡吧,别等我了。”
“想等。”冯嫣轻声道。
魏行贞稍怔了片刻,两颊忽然又有些热起来。
他坐去冯嫣身旁,刚想伸手去抱冯嫣的肩膀,冯嫣就起身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书放回一旁的书架。
“今天是怎么了?”冯嫣低头打了一个呵欠,“怎么又这么晚,在忙什么?”
“虽然这段时间殉灵人全都销声匿迹,但岱宗山上的野灵情形还是不太正常。”魏行贞轻声道。
冯嫣脑中灵光一现——昨日殷时韫突然来问天抚七年的野灵异动……难道和那有关?
“杜天师这几日在洛阳吗?”
“今早回岱宗山了,怎么了?”
冯嫣轻叹了一声,“……那看来晚了一步,我原本还有些话想与他说。”
“阿嫣是想到了什么?”
“关于瑕盈……有件事让我觉得很矛盾,他既对我如此了解,就应该知道龙舌取不了我的性命,可他还是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把那场岱宗山的活祭推了下去……”
冯嫣轻轻歪着头,“难道是为了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