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夺舍啦,还魂啦,大小妖女不明觉厉。
但是神也好,魔也罢,活生生站在她俩面前的只要是公子本人,完全不会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
换成旁人,多半会把李大魔头的话当作疯言疯语。
地头蛇刘县尉找来了许多街坊邻居,还有不少衙役,狗大户李家在西延镇还是颇有声望,听到李家小公子回来,一齐来热心帮记,倒并不是看在那袋沉甸甸的银钱上。
毫无人气的李家大宅很快热闹起来,三进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拔草,洒扫,清除蛛丝网,忙的不亦乐乎,连狗子和孩子都窜进来凑热闹。
缺少的家什很快补齐,连从风玄国逃来的戎人都送来了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婢,帮着一起张罗,使这个家渐渐有了家的真正味道。
可惜物是人非,总归有些遗憾。
作为主人家,李小白又拿了一笔银钱,买来许多菜肉米粮,借着各家的锅灶、桌椅和碗碟,就在门前的大街上摆开了百来张桌子的流水席,大宴全镇的百姓,无论是谁,落座即可痛快淋漓的大吃大喝。
这一下子的动静可不小,不止是李家附近的邻居们,连小半个西延镇都一起参与进来,鸡鸭猪羊被拖进在巷子里面呜乎哀哉的被杀翻,拔毛割肉掏下水,心肝肚肠一点儿都不浪费,煮的,炖的,炒的,烤的,煎的样样齐全,家家户户的锅灶无分彼此的一起张罗,主妇们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十八般武艺,荤的素的如同流水般装在百家碟子里面送上街头的桌子,凑齐一桌便开席。
人流很快挤满了街面,从街头到街尾,露天流水席蔚为壮观,如同节日一般,孩子们互相追逐着跑来跑去,欢笑声不断,大人们随手拽住一个闹腾的孩子,先是摁在腿上抽一下屁股蛋子,随后又是夹了一筷子的菜到孩子嘴里,既打且赏,这帮小东西们更加欢实了。
来自于风玄国的戎人们也没少拿出自己的东西,一坛坛好酒用大车装过来,与西延镇的百姓们一起分享,酒香四溢,使气氛更加热烈,或许是想要一同参与小镇里的热烈气氛,又或是试图讨好李小白,希望他的承诺能够兑现。
这一次,刘县尉倒是没有再冷着脸对待他们,有酒有肉有菜,放开肚皮畅开吃,就算是给个神仙也不干,凡人有凡人的想法,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与他们有着遥远的距离。
这些戎人算是看得出来,这位带着两个年轻女子的公子在镇里有着超乎想像的威望,竟能一句话发动如此大的声势。
热热闹闹的流水席直到掌灯时分才宴终人散,剩下的残羹冷炙倒是无需李小白操心,各家领回借出的桌椅碗碟,自行收拾干净,街面也很快重新清爽起来,残留在石板上的油星儿都被镇里的猫猫狗狗们给舔得丁点儿不剩,它们也趁机打了次牙祭。
还有几个意犹未尽的老饕,凑在其中一家的小院子里,继续着他们的杯来盏去,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耐不得如此嘈杂热闹的大小妖女不胜烦扰,早早的相伴躲在床上作海棠春睡,不经意间放出的些许气息,使方圆百丈范围内蚊虫全无,有多远逃多远。
附近的街坊邻居们都沾了光,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西延镇位于大武朝西北边境,早晚温差大,夜幕一降临,白日里的燥热便迅速凉了下来,阵阵冷风让巡街的衙役和兵丁们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虽然多添了一层单衣,还是能够感到入骨的凉意。
李小白独自一人坐在主屋的屋顶,望着镇内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依旧时不时冒出来,记忆碎片越来越完整,就像原本散落的珠子正在渐渐串成一根完整的项链。
他拥有两份记忆,两者互不冲突,一份属于这个世界,名字叫李小白,一份属于另一个世界,名字叫李白,只差了一个字。
或许是老天爷开了个玩笑,给自己建了个马甲小号。
白日间的流水席中,街坊邻居一一过来敬酒,使李小白的记忆不断蹦将出来,不过大多却是关于这具身体的往年纨绔行径,各种鸡飞狗跳,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曾经被祸祸不轻的百姓们却大度的原谅了李小白。
在他们眼里,少不更事的李家小郎已经长大了,懂事了,那些荒唐一去不复返。
满天星斗下,任由残缺不全的记忆一点点补全,李小白就像看电影一样,一边回忆着这些似曾相识的碎片,一边遥望着星空。
他辨认不出猎户座由相邻三颗星组成的腰带,狮子座典型的前后半身同样不见踪影,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倒是还在。
前者并非勺子状,倒是像一个尖锐的铲子,后者隐隐形成一个六芒星的顶端。
北极星一直纹丝未动,但是李小白知道它绝非是自己曾经知道的那颗永恒星辰,地球究竟在哪里,完全犹未可知。
他有时候会好奇这个世界与地球的差异,两者之间似乎既有些联系,又有些不同,就像是以太在时间与空间构成的大树上一支分杈,每一个世界都是一个不同的分叉,却又来自于同一个源头。
李小白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屋顶,一直怔怔的望着星空,心中的记忆就像搭积木似的渐渐完成了一整张拼图。
有着天生惹祸精和逗逼属性的阿爷李大虎,典型女强人又非常恋家的娘亲海伦娜,勇于挑起担子,替兄弟承担一切的大兄李墨,崇尚圣贤之学,愿意走出另一条路的二兄李青,在父母兄弟羽翼庇护下永远也长不大的无赖小儿李小白。
与寻常人家完全不一样的这一家子每一个成员都各有自己的特点,彼此相亲相爱,家的温馨令人眷恋,就像一坛老酒,随着时间推移,亲情变得越发醇厚。
换作旁人,恐怕早就被这些平空出现的记忆碎片冲击的意识错乱,最后变成疯子。
作为精神病与精神卫生学兼修心理学的硕士,李小白却在欣赏着夜空中,将这些属于家和亲人的记忆,当作下酒菜细细品味,将莫名出现的危机在举手投足间轻易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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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不知不觉间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喔喔喔!”
不知是哪家的大公鸡仰首高啼。
更远处的公鸡们不甘示弱的跟着一起打起了鸣。
鸡犬牛羊,还有人声多了起来,家家户户的烟囱冒起了淡淡的青烟,主妇们最先早起,忙碌着一家的晨食。
勤劳的商贩们挑着担子,走上街头,商铺的门板一一打开。
一日之计在于晨,寻常百姓们总是无意留恋梦乡,为了一家老小的肚皮而开始投入一日的劳作。
比起术道宗门的清冷寂静,李小白还是喜欢俗世的热闹,看着人间烟火,他才会觉着自己还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个只懂得修炼和争夺天材地宝的无情机器。
早饭过后,李小白允诺的机关舟如约而至。
从天而降的庞大舟体缓缓落在西延镇的东门外,镇内镇外的戎人们当即像炸了锅般疯狂起来。
李小白答应的太过痛快反而让他们将信将疑,当看到如此巨大的机关舟出现镇外,心中再无任何置疑,当即急忙收拾细软大呼小叫着冲向镇外。
留给戎人们的时间很短,容不得他们仔细收拾随行物件,不少一时间难以整理和搬去的东西直接被舍弃,他们只好带着最值钱的细软之物出发。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这艘从前方战线返回,在西延镇暂停的运输型机关舟被从风玄国逃过来的戎人围得严严实实。男女老幼叫喊哭嚎不绝于耳。
一些人为了争取更靠前的位置,甚至彼此厮打。
机关舟只会停留一个时辰,过期不候,一旦错过了,就只能依靠车马与大举进犯的西人大军挣命。
哪怕带着忠心耿耿的护卫和雇佣兵,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这一路兵荒马乱中活下来,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穷凶极恶的西人帝国大军和众多仆从军,还有土匪强盗和临时起意,生心恶念的人,完全防不胜防。
“每人舟资一万贯!货物一斤百贯!童叟无欺!”
黑了心肝的天宫术士一边大声喊着登上机关舟的价码,一边把写有价码的白布挂在舟舷外,生怕这些人听不见。
“一万贯,你怎不去抢啊!”
看到如此昂贵的舟资,一个戎人捶胸顿足,明显被这个价钱给吓到了。
一万贯可以买数百亩良田,五十个美婢,上千个奴隶,五百头牛,上千头羊,王都一座不错的宅院,其他地方抵得上一个小庄园。
如此昂贵的价码,足以让在场许多戎人望而却步。
立竿见影般,闹哄哄的场面迅速安静了下来。
“我等就是在抢!你可以选择不上啊!”
负责收取舟资的天宫术士颇有李小白的无耻范儿,直接言明就是抢劫,他接着大声说道:“这可是法器!法器知道吗?要让这东西飞起来,需消耗灵晶,你有灵晶吗?十枚灵晶一个人,一枚灵晶一百斤货物,若有宝物,可以折价。”
急于逃离这里的戎人们彼此面面相觑,不过很快有人做出了决定。
一个大腹便便的戎人挤到机关舟登入梯前,大声道:“我出三十万贯,带十六人,货一千四百斤。”
说完向身后挥了挥手,十几个汉子挑着沉重的箱子走上前来,当众打开箱开,金灿灿的金叶子几乎快要耀花人的眼睛。
这些都是整箱整箱的金叶子,当值三十万贯。
天宫术士伸手一挥,用储物法器收起了那些箱子,这才让开登入梯的路:“十六人,货一千四百斤,上舟!”
“胭脂,你带着几个小的,再让红姑,阿力……”
得到登舟资格的戎人连点了十五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上前走向登入梯。
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十六个人显然不是随行的全部,因为舟资昂贵,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乘载机关舟,其他人只能用原来的方式继续赶路。
能够踏上机关舟的人兴高彩烈,自认为性命有了保障,没能踏上机关舟的人却是满脸沮丧,甚至是灰败之色,在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等同于被抛弃了一般。
除非主家能够出重金带他们一起上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一万贯一个人的舟资,什么都能买到了,就算是接下来不会合,也无所谓。
有了第一个,便很快就有了第二个。
那些戎人很快认清了现实,要钱还是要命,至少这些天杀的术士只要钱,可是那些西人既要钱也要命啊!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擅长于商贾之道的戎人们很快想通了这一关节,一个个又开是叫了起来。
李小白预料无差,这些风玄国的富人们真金白银不差钱,同样也有不少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风玄国占据着连接东西方的商道,各种奇珍异宝互相交流,这些土豪们手中的珍藏不少,天宫的术士们哪怕不认识,也能够从蕴藏的灵气波动分辨出其价值。
以金银之外的珍宝折价,难免又会被天宫术士们大幅低估,甚至比典当行里的朝奉们要黑多了,可是摆在面上就说了是明抢,这些戎人敢怒不敢言,只好认帐。
金银财宝和稀世奇珍收获不少,得到登舟资格的戎人终于放下心来,按照秩序走上机关舟,被安排到指定的舱室内。
运输型机关舟上的术士不止一人,昂贵的舟资让那些戎人虽然不甘愿,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人敢偷偷爬上机关舟,那是找死,仙长们的飞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机关舟上多了几百人,地面上依然还滞留着上万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主家带着最重视的家眷和心腹登上机关舟。
再无人登舟之后,庞大的舟体开始缓缓腾空而起。飞向东南方,留下满地的哭嚎之声。
舟上的食水价钱更是贵过地面百倍,这些戎人的财富减负之旅才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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