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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老伯,你活得年岁久,我问你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李世仁,不知——”
“呀!年轻人,你怎能直呼皇帝陛下的名字?!”老人赶忙惊声打断狄云枫的问候。
“哦?他还做了皇帝?”狄云枫心里头不好惊讶,凭李世仁的本事致使江山移位也并非难事,环看眼下的太平盛世,唉,真当是一带明君矣!
“好,我这就去皇都找他叙叙旧!”
狄云枫欲想扶摇而去,但老人又赶忙扯着他的臂膀,面恐道:“啥?你要去皇都找皇帝陛下?!”
“去皇都找皇帝,难道有何不妥?”狄云枫疑惑道。
老人神色里复杂,上下打量着狄云枫,嘴里叨叨道:“我看你这年轻人是丢了魂儿、失了智吧?北朝有北朝的皇帝,南朝有南朝的皇帝,北朝皇帝李世忠,南朝皇帝才是李世仁。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哟!”
李世忠原是大燕皇帝,可李世仁也被称之为皇帝陛下,难不成大燕在这短短十余年的时间分裂了?
狄云枫挑了挑眉,冲老人笑道:“老伯,我原是海家的远方亲戚,在东瀛生意做得大便落了户,十几年过去了也难得回来一次,所以不晓得大燕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谎言并不完美,老人也未曾生疑,只是点了点头,轻叹道:“我看你祖上搬家是明智之举,十几年前的大燕可乱着呢……”
老人从腰间取出一根烟杆儿,裹了半截烟卷,点燃后猛吸了两口,挑了出空地,与狄云枫讲起这大燕十年来的风云涌动。
原来李世仁从东瀛回来后,暗自找到了在朝中的相父,丞相大人亦为明臣,暗自笼络湘水,浙水,闽水,三军统帅将军尉迟介,于大燕贞从八年,端午祭当日,以赛龙舟为由,买通江湖四十八路杀手攻占河口,就此拉开南北战争的序幕。
次年六月,大燕军被赶至淮河以北,次年九月南方军占秦岭以南,次年十二月,南北双方以阳关大道为界相互对峙摩擦,直至南朝开国第四年,南北双方酝酿爆发了一场空前惨烈的阳关战役,战时一年,双方鱼死网破,北方狼族趁机入侵,北方不暇,只好与南朝高挂免战牌。
南朝皇帝李世仁不忍再战,同年五月派人讲和,至后南北两朝达到了短暂的和平。
南朝在明君的政治下,安居乐业,百废俱兴,曾经动荡的南方亦在十年间变得安稳和睦。
“嘿嘿,咱南国不仅有治国有道的千古明君,还有心灵手巧的皇后娘娘,咱灌田的舀水车,出海的无帆渡船,省力的木牛流马……无路是农业,渔业,战场,大大小小的有三百种机关发明!南国的百姓都尊皇后娘娘为在世女娲呢!”
狄云枫记得,当初在船头自己问过李世仁今后的打算,李世仁说今后要做皇帝,还说自己做了皇帝就要让娄心月做皇后……看来他们都实现了自己打算。
“那我在哪儿能见到皇帝陛下呢?”狄云枫问道。
老人用烟杆儿遥指着远方的一座高耸楼阁,赞扬道:“喏,就是那座‘滨海明珠阁’——皇帝陛下贵为天子,一生却只娶皇后娘娘一个女人,就连寝宫也只是一座高台楼阁。”
狄云枫顺势瞧向那一座直窜云天的高阁,他笑了笑,心里大致是懂了李世仁的心情。
站得高,看得远,苍生涂涂,君临天下!
“谢了。”
狄云枫留下一锭金元宝,拂袖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独留发白老人原地失神……
……
……
跳过了秋日黄昏,入夜了。
滨海城的夜市实在是太美太美。
狄云枫本在一座高楼顶上看夕阳,等到夜幕降临后他又准备欣赏故乡的秋月,可谁知当黑夜悄近,城里的万家灯火也逐渐点亮,阑珊灯火灿烂又美丽,它们甚至比天空中的星星还要美丽动人。
狄云枫早已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可以说是沉醉其中。也许真武国也有这样的夜景,但比之人间总是要差那么一丝人情味儿,这里烧饭的炊烟沁人心脾,这里团圆的乐趣幸福无间,当然了,还有故乡的味道。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狄云枫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花儿,没错,他十三岁开始便为乱世中的游子,二十岁后才真正意义地踏上异国他乡,直至现在他回到故土,却发现自己在这个故土上根本就没有牵挂的“慈母”。
孤独是一个人的记号,也是一个人永远无法面对的记忆。
狄云枫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第八个空酒坛子,转身跳下楼顶,落进一个黑小的胡同内,可他脚尖才一点地,却听见一阵窃窃私语传进耳朵里:
“快快快,今夜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头儿,我才到在城里半个月便爱上了这片土地,这里的人也……也太他娘好了吧?”
“是啊头儿,前段时间俺娘留给我那块玉,掉在集市上,人家人捡着了亲自贴告示要归还给俺呢……这地方咱山里真的没法儿比!”
“对对对!我看咱喊狄兄们在附近租个码头,做正经生意嘛,少赚几个字儿,但也不用提心吊胆,大家还能名正言顺地讨媳妇儿嘞!”
“他娘的少啰嗦!你以为老子不想带着兄弟们过上好日子?”说话之人该是他们的头儿头儿。
头儿忽叹道:“你们可知来喊咱们办事的人是谁么?是卫言!天下第一剑客,一柄梅花剑,纵横江湖三十载的卫言!”
狄云枫皱了皱眉,卫言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
喽啰一听卫言这一名字,纷纷惊呼道:“头儿,卫言不是北国皇帝的近卫么?他这么个大人物来南国作甚?又找咱这些小山匪做甚?”
“你别管他们作甚,卫大人说了,只要咱们能牵制住明珠阁外的守卫军,就给咱五千两的报酬!其他的咱就甭管,也管不了!”
“头儿……头儿?明珠阁可是皇帝陛下的所居地,你要咱去冒犯皇帝,还有那卫言的目的,该不会是……弑君吧?”
“嘘!他妈的,小兔崽子,就你闹瞎聪明!只是叫你们在明珠阁附近佯装打家劫舍,只要将守卫引出空子来便算完成任务了!你怕个鸟!”
“不是,头儿,先不说任务不任务,南朝皇帝可是个好皇帝啊,咱不能帮卫言杀了他,否则咱以后还怎么做正经生意?”
“对啊,就算做上了正经生意我的良心也会不安,我不想干……”
“他妈的,叫你们看破莫说破,小心遭横祸!万一被卫言那群杀手听见了,老子们不都死定了?都给我闭嘴!听老子的,干完这一票咱就从此金盆洗手!”
……
狄云枫又听了几通对话,辗转过小巷子口,借着月光可清晰地瞧见十来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悍匪,他们的刀早已磨得雪亮雪亮,闪人眼睛。
狄云枫的出现,吓了他们一跳。
“他妈的,这谁啊,站口子堵光啊?”
“臭小子,你敢偷听我们谈话!”
“宰了他!”
悍匪果真是悍匪,一言不合便要上前来干,狄云枫嘴角微微上扬,再太平的盛世下始终都有些亡命徒,这些悍匪便是典型的例子,不过今日他未有心情与人玩耍,便抬手打出一道灵光,仅仅一击便一干悍匪打趴在地上。
狄云枫拍了拍走出小巷子,来到街口上张口便呼喊道:“来人呐,快去找余捕头,悍匪下山要劫财啦!”
这一嗓子的声音倒不算大,可群众力量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传十,十传百,没过一会儿余捕头便带着三十余个精干的捕快狂奔而来。
“悍匪呢?悍匪在那里?!”余捕头东张西望,态度十分急切。
狄云枫指了指身后的巷子道:“余捕头你放心,他们全都被我打趴下了。”
余捕头瞧着面相熟悉的狄云枫,皱了皱眉头,下一刻则冲巷子里边儿做了个进发的手势,喊话捕快道:“你们进去瞅瞅,小心点儿。”之后他才冲狄云枫拱手行了个礼,笑道:“公子可真是我余坤的贵人,第二次见你便发现了悍匪的踪迹。”
狄云枫揉了揉鼻子,谦虚道:“哪里哪里,检点不规矩的不法分子,是作为一个大燕国子民该做的事情,咱们老百姓都是大燕法律的监督人。”
这时,一个捕快跑出巷子,激动道:“老大,里头缴了十三把白钢刀,十二个人,确认后就是平岚山的一干乌合之众,他们都趴在地上,昏也不算昏,醒着也算不上醒来,仿佛被人吓丢了魂儿一样。”
余捕头乐得开怀,他激动地握着狄云枫的手:“呀呀呀!这位公子果真是……果真是绝世高手啊!你这次帮忙官府缉拿悍匪,此乃大功一件,大功一件!”他说着便要拉狄云枫往人群外走去,边道:“快随我去衙门里记功,一个悍匪五十两赏金,头头是五百两,算起来还有一千多两银子呢!”
“银子我就不要了,还请余捕头将我的刀还给我,我打算今夜离开滨海城。”
余捕头稍作愣色,凑近狄云枫细问道:“公子,那可是一千两赏银啊,一千两哟!”
狄云枫笑着摇了摇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本是个浪迹天涯之人,要那么多钱反而压重了我的步伐。如果捕头真要将银子给我,不如就代替我将银子散去吧,散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余捕头听这一席话,心头感言似有千万种,可性子粗糙,说不出啥感人肺腑之言,只是道了一句:“公子乃真大侠也!”
侠。
环看这个世道,连带刀佩剑之人都难找几个,可谓早已不谓侠,但偏偏侠义二字却成为了经典,永流传在人们口中。
不论是好的人或事,总会被人传唱赞颂的。
“那么刀我取走了。”
狄云枫挤出人群,往明珠阁的方向走去。
“可是公子我还没——”
余捕头才想跟上说明,可阑珊灯火,穿行人流中哪儿还有狄云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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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划破整个黑夜。特别是在这样一座高耸且空旷的阁楼中,突入起来的哭声比午夜钟声还要吓人!
李世仁将书房设立在阁楼顶,忙时阅览奏折,闲时也可看看自己的天下。
他每天都很忙,其实根本就没时间去俯瞰自己的天下,更别说去照看自己的妻儿。
凄厉的婴儿啼哭终于让他感到不安,以往孩子哭夜也不会这么悲,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李世仁赶忙放下笔,可他才站起转身,娄心月正抱着啼哭的婴儿颤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待露出了山半生,才发现一柄青锋正搭在她脖颈上,她绝不敢想方设法逃走,因为那柄青锋已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夫君……”娄心月咬唇轻唤,额间溢出的汗水已她秀发打湿一片!
李世仁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与卫言亦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当然也恨之入骨。
“王爷……哦不,皇帝陛下,”卫言故意口误,随后又十分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我们好久不见了。”
李世仁阴着脸沉声:“你若现在放了朕的皇后与皇子,朕大可放你返回北朝,否则一旦惊动了内卫,你绝逃不了!”
卫言不屑:“我既敢来刺杀,必然是带着十足把握,你放心,内卫到不了,你就得乖乖受死了。”
李世仁怒不可遏,大掌猛拍书桌,无奈又不甘道:“祸不及家人,你放了她们,朕随你处置便是!”
娄心月捧着孩子,惊声哭诉道:“莫要!只要放了孩子便是,孩子是无辜的,我愿与夫君一同受死!”
“不!这一切都是因朕而起,就算朕已身死,相信也一定会千古永传!更不枉人世走一遭!”
“夫君若死,那我活着又还有何意义,只是贤儿是我们唯一的骨肉,我……我……舍不得……”
生离死别,真情流露,李世仁与娄心月这一出若是改变成戏曲,非得是霸王别虞姬,流尽世人泪吧?
卫言并未流泪,他的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轻蔑微笑,他趁着娄心月不注意之时,一把抢过其怀中的婴儿,只手高举着,狂笑不止道:“哈哈哈……好一出感人大戏,只可惜这场戏的创作者并不是你们,而是我!”
婴儿狂哭不停,而哭声越大,卫言便笑得越疯狂,越暴戾,越扭曲!
“将孩子还给我!”
娄心月不顾脖颈的剑锋,脖颈一扭,像是自刎,却在倒下的那一刻抢过了婴儿并紧紧地护在怀中,她脖颈间淌着血,尽管还有喘息在,人却已经奄奄一息了。
“皇后!”李世仁惊呼,抱过娄心月慌张地按着她脖颈伤口,边落泪边恳求道:“心月你不能死,心月你不能死……”
卫言无情走来,锋寒人更寒,他高举着剑,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家三口道:“世忠皇帝叫我来屠你满门,却唯独叮嘱我将你的皇后留活口并带回京去,但很可惜,她自刎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替那个昏君卖命!难道你瞧不见我所创的南朝盛世么?!”李世仁瞪着血目冲卫言咆哮道。
卫言冷笑:“若你也答应与我共享半壁江山,那我立马调转剑头去帮你杀了世忠皇帝。”
“你一个江湖人士!”
“正因为我是江湖人士,所以我只为自己,我做得有何不妥?这个世上只有立场,没有好坏,不论是乱世还是盛世皆是如此。谁给我好处我帮谁,呵呵……”
李世仁不可能与卫言这样的人共享半壁江山,他无言再说,平静地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娄心月,他们的孩子也渐渐止住了哭声,他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屠戮。
卫言的剑不会拖泥带水,他高举的剑已斜着滑落——
“噗呲!”
一道热血洒在李世仁的脸上,血是热的,但绝不是他自己的,他也未曾感到一丝疼痛。他一抬头,瞧见的是一柄似曾相识的紫色长刀,这把刀刚好刺穿了卫言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