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离洛阳不远,走水路更快。
这日,船行经弘农郡,离长安只有一半的行程,单婉晶忽然找来。
她甚至连门都没敲,一进舱房便肃容道:“刚收到最新消息,李密声称你杀了他的爱将徐世绩,所以颁下了‘蒲山公令’,誓要把你的头颅割下来。凡能用计将你生擒活捉者,除赏千两黄金外,李密会拜之为军师;拿头颅去领赏者,则可封作他的大将。”
风萧萧“哦”了一声,
单婉晶见他毫不吃惊的样子,忍不住道:“真的是你杀了徐世绩?”
风萧萧道:“不错。”
单婉晶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宇文成都和独孤霸也的确死于你手了?”
风萧萧微一皱眉,道:“这个消息,也是李密传出来的?”
单婉晶点点头,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宇文阀,李密,独孤阀哪一个不是权柄滔天,当今中原的几大势力,已被你得罪了一半,再加上慈航静斋目的不明的针对你,你……唉!我现在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把你赶下船了。”
风萧萧站起身,直走向舱门,淡淡道:“不用你赶,我这就走。”
单婉晶跺了跺脚,娇嗔道:“站住!”
风萧萧停步回头,笑道:“我知道公主没有真赶我走的意思,但我的确不能再留下来了,否则不单害了东溟派,也害了夫人和你。”
单婉晶眸子闪过几缕犹豫,但随即被坚定取代,狠狠地道:“本公主让你留下来,你就得留下来。”
风萧萧柔声道:“我呆在你这里,只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敌暗我明,便会让我更加缚手缚脚,寸步难行。莫忘了我让你帮的忙,若是被人给盯死了。就大大不妙了。”
单婉晶微微一怔,沉吟少许,道:“好,香玉山那边我一定想方设法去联系,世民世兄那里,我也会打招呼让他在暗里帮衬你一二。”
风萧萧微笑道:“如此多谢。”转身便走。
“等等……”单婉晶美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色,凝视了风萧萧片刻后,像下了决心似的。轻轻道:“去过长安之后,我便南下与娘汇合,你不是要去飞马牧场么?我会在附近的竟陵停留一段时间,你要是来得快,或许还来得及见我……我娘一面。”
风萧萧浑身一震,转身面对,一眨不眨的看着单婉晶。
单婉晶美眸光转,玉容生霞,微微低头,好似想避开他的目光。道:“这次返回琉球后,我们会尽量减少来中原。”
风萧萧沉默一阵,道:“我应该不会去竟陵。这次应该见不到夫人了,你代我向她表示我的感激和道歉之意,公主也请放心,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边不负。”
单婉晶听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疏离,娇躯微颤的抬头瞧向他。
这回却是风萧萧避开了她的目光,拱了拱手道:“公主保重,我该走了。”
走了几步,单婉晶娇呼道:“风大哥。”
风萧萧没有回身,只抬手轻轻挥了挥手。便转出了船舱。
单婉晶凝视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轻叹一声。俏脸上泛起幽怨无余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他是没听懂我的意思么?”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抬脚往舱门追了几步,但随即停了下来,低声喃喃道:“他怎会没听懂呢!他就是听得太懂了……”
单婉晶此回琉球就要与尚明完婚,而她本心不愿,于是留给自己一个选择的余地,并将这个选择的决定权交到了风萧萧的手上……如果风萧萧也喜欢她,并在她离开之前赶到竟陵,她就会义无反顾的违抗东溟派的指婚,选择与风萧萧在一起。
只是……风萧萧显然拒绝了。
船靠岸,人下船。
风萧萧回眼瞧了瞧,并没有在甲板上看见单婉晶高挑匀称的倩影。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小公主,对不起,现在雪儿和襄儿前途未卜,我怎能动这种心思。”深吸口气,大步离去。
幸好这里是中原腹地,黄河沿岸,不虞迷失方向。
风萧萧认准长安所在的西边,急急赶路。
因为和氏璧的关系,打他主意的人本就多不胜数,不过他混到现在,击败宇文化及,压服杜伏威,在江湖上名声亦已不小,就算死了独孤策的独孤阀,都在考虑过李阀的压力后,暂时放弃了报复的打算,势力强大如王世充,也只打算暗里利用风萧萧,并不愿明面上撕破脸。
可是如今李密的“蒲山公令”一发,且将宇文成都和独孤霸死于风萧萧之手的消息传开,量变必然酿成质变!
宇文成都和独孤霸都是自家阀门中的顶尖高手之一,与独孤策那样的纨绔子弟相比,地位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如今横死在风萧萧手里,两阀要是再不做出反应,以后江湖上哪还有他们的地位?
于情于理,他们都要不择手段的报复回来。
而李密爱将身死,更导致瓦岗军为了稳定军心,不得不放弃攻打洛阳,这个仇结得不可谓不大,一定也会全力以赴的非杀风萧萧不可。
有了这三方强大的势力领头,那些觊觎和氏璧的其他势力,只怕都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这么阴损又难以化解的计谋,八成是出自沈落雁之手。
如此风尖浪头上,风萧萧自然不愿将与他关系密切的东溟派拖下水,所以离开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也猜得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紧追上单婉晶,逼问他的下落,所以他必须尽快在别处露头,以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
所以风萧萧再不打算藏头露尾,准备找座城镇,到时随便用个什么由头,寻衅生事,最好闹得无人不知他的位置。
黄昏时分,大雪又开始由天上洒下来,风萧萧沿着河岸已赶了足有四十多里路,一直没遇上城镇,天色将黒时,倒是遇上一所因战乱荒弃了的庄园。
他占用其中一间破屋,燃起柴火,烤了几条下河里捞来的大鲤鱼,正吃的香喷喷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抹了抹嘴上的油,笑道:“哟,真巧啊!你们也来了,咦!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一个魁伟的汉子正站在门前,整个人就像一把刀般锋利,竟是跋锋寒。
他虽然依旧那么英俊轩昂,却掩不住目光中的疲惫之意,尤其衣衫褶皱,甚至还有几处破口。
而傅君瑜正站在他的身后,一身白裙还算整洁,不过仍有几处还未干透的血渍,目光冷冰冰的盯着风萧萧的脸,简直像两把利剑,像是恨不得戳出几个血洞来。
跋锋寒见到风萧萧竟也不惧,大步走了进来,跌坐在火堆旁,嗅了嗅烤鱼的香气,道:“我给一批来自塞外的仇家追上了,打了场硬仗,杀伤了对方几个人后,我们连夜离开南阳,继续北上,岂知在途中又遭到伏击。”
风萧萧眨了眨眼,道:“你俩武功还算不错,竟被人弄得如此狼狈,看来这仇家来头不小。”
“只是不错么?”跋锋寒双目寒光闪闪,冷冷一笑也不争辩,继续道:“是毕玄的两个徒弟领头。”
“三大宗师之一的毕玄?”风萧萧晃了晃手中叉鱼的木棍,道:“难怪,然后呢?你俩就被他们一路追杀?”
跋锋寒不答话,一点不客气的探手便拿起了火堆上的唯剩的一条烤鱼,冲身后仍站得笔直的傅君瑜递了递,见她不理会也不在意,收回手来冲香喷喷的鱼腹大大的咬了一口。
风萧萧瞅了眼美眸几欲喷火的傅君瑜,笑道:“傅姑娘,进来坐吧!既然是东溟公主救了你,只要你不再对我出手,我自不会再和你过不去。”
傅君瑜的手微微一抬,像似要拔剑出鞘,跋锋寒却突然长身而起,回身握住了她的右手,道:“外面冷,进来烤烤火。”
傅君瑜使劲甩开了他的手,硬生生的道:“要烤火你自己烤,你不就是打听听东溟派那丫头的消息吗?”
跋锋寒斜眼望向风萧萧,见他低着头,有滋有味的啃着手里那条鱼,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不由苦笑着低声道:“君瑜,我们不是早说好做一对知己朋友吗?为何你现在的语气却像个妒忌的情人?”
傅君瑜沉声道:“你真当我是好朋友吗?今天你跋锋寒遇见我傅君瑜不共戴天的仇人,却不拔剑助我,反倒上去套近乎,说到底还不是记挂那丫头?难道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吗?”
跋锋寒哈哈笑道:“君瑜爱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大丈夫立身处世,须能放手而为,不被任何人左右,才有痛快可言。无论君瑜如何看我,君瑜始终是我入中土后结交的第一位红颜知己。”
听到这番话,风萧萧暗中比了个大拇指,这个跋锋寒不论人品怎么样,真是十分有个性,不过他面上依旧美滋滋的吃着烤鱼,一副天大地大不如烤鱼大的样子。
傅君瑜撇开目光,不去瞧向跋锋寒,淡淡地道:“你爱怎样说便怎样说吧!我傅君瑜从开始便知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身形一闪,含怒离去,头也不回的冲入大雪之中。
她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他和跋锋寒联手也不会是风萧萧的对手,她也没笨到再来自取其辱,她只是在怨恨跋锋寒的态度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