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稳稳落地,径直而走,眉头舒展,双目中无喜无悲,神情平和。
他不论之前有多么犹豫,既然决定出来了,一切忧虑、胆怯立时全抛。
众丐顿时一片的骚动,提棍拔刀,各展兵器,四面合围,井然有序。
一面是叛乱的帮众,一面是刚到的帮众,一时通力合作,都忘了彼此还有间隙。
乔峰左手一挥,高声道:“且慢动手。”
众丐应声而停。
乔峰见众人都听号令,心下先自宽了三分,伸手一比,道:“来人是‘天下四恶’中的人物,想必是为惠山之约而来,我方才命蒋舵主去通知他们将约会压后七日,不妨先听听他有何言语。”
丐帮向来是抗击外虏的急先锋,更何况西夏时时兴兵犯境,占土扰民,只危害不及契丹而已,是以他们和西夏‘一品堂’明里暗里厮杀无数,仇雠甚深,闻言自然皆是怒目而视,不过听得帮主言之有理,纷纷点头。
风萧萧冷声道:“我是中原的武人,岂会投奔西夏……”,伸手一指,道:“我来只为带她走。”
众丐闻听前言,神色都是一缓,听到后面又各自将兵器抬起。
乔峰之前曾听风萧萧这么说过,此时又闻,不由目光灼灼的好一阵打量。
那面色蜡黄的老丐道:“四大恶人恶名昭彰、无恶不做,什么时候还会救人了?焉知你所言是真是假,安了什么心?”
众丐大都是这番心思,个个神情肃然,满面疑色。
段誉却喝问道:“风老三,你究竟对婉妹使了什么邪法,让她一个劲的为你说好话。”
风萧萧不理他,目光轻转,行礼道:“乔帮主。我们又见面了。”
乔峰回礼道:“我虽知‘天下四恶’,但在段公子讲诉之前,却从来不知四大恶人中还有‘居心险恶’这么一位人物,看来是乔某孤陋寡闻了。是否其中有什么关节不为江湖所熟知?”
“乔帮主目光敏锐,一语中的。”,风萧萧淡淡道:“善恶向来难辨,谁不是‘视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
段誉立时嚷道:“谁只听人言了,你之恶,我可是亲眼所见,历历在目。”
‘哦!’,风萧萧笑了笑,问道:“那你说说看。我恶在哪?”
段誉怒道:“你一直追杀于我,还敢说不恶?”
“如果杀人算恶,江湖中就没几个好人了,何况你还没死呢!”,风萧萧嗤嗤嘲笑道:“我追杀于你。顶多算是私家恩怨,你们段氏有本事大可以报复回来,这可算不得称恶天下。”
莫说段誉猛地一愣,众丐帮弟子也是面面相觑,既在江湖上刀头舔血,手上带几条人命实属常事,任谁也没觉得这是什么罪过。
段誉自幼念佛经。心地仁慈,认为杀人便是天下最恶之事了,如今听风萧萧这么一说,登时无言以对。
风萧萧瞟了他一眼,继续道:“你之所以一直认为我恶,除了我追杀你之外。无非是先知道‘居心险恶’这个称号罢了,心想‘其它三大恶人都是恶贯满盈,我又怎会例外?’是也不是?”
段誉呐呐难言,他如果承认这番话,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确实“视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如果不承认,他又确实不知风萧萧还做了什么与他无关的恶事。
乔峰心道:“这人诡辩!”,不过又想道:“他如果真无其它恶行,旁人确实没理由插手其中。”
风萧萧转回头,一指木婉清,道:“你们之所以捉她,无非是他杀了贵帮帮众,可是她如果不杀,昨日便已被你们杀了,到底谁才恶?”
那面色蜡黄的老丐怒道:“我们丐帮向来侠义为先,怎会无故杀人。”
风萧萧冷冷道:“是么,想必你之前也被囚在那三艘船上,应当亲眼得见才是,分明是有人想杀人灭口,不想让你们被囚禁的消息传扬出去,既然贵帮帮众有过在先,现在该要立刻放人才是。”
这些刚到的丐帮诸人皆是心有不忿,纷纷吵嚷起来:“胡说八道,分明是她先动得手!”,“难道他们全白死了?”,“岂有此理,杀人还有理了,就应当让她偿命才是!”
风萧萧见状笑了笑,冲段誉道:“看看,哪有什么对错善恶,无非是亲疏有别而已,自己人错的也是对的、善的,他人对的也是错的、恶的!”
乔峰高声道:“我们丐帮开帮数百年,得蒙众多江湖朋友高捧,并非恃着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乃是由于行侠仗义、主持公道之故,往先也曾和江湖上的好汉起过冲突,敝帮全都是秉公持正、善加详查,如确是我们的过错,定会用帮规严惩,从不偏袒,如是他人的过错,也一定会讨回个公道,绝不放过。”
丐帮众人听得这几句话,都觉极是有理,连连点头。
乔峰转向风萧萧道:“尊驾大可放心,在事实未明之前,这位姑娘不会受到半点伤害,敝帮上下全都爱惜多年来的令名,绝不会让天下英雄说咱们徇私不公。”
风萧萧笑了笑,道:“我信得过乔帮主。”
乔峰点了点头,将手一招,道:“你们各归原位,让这位姑娘到我这来。”
丐帮众人齐声应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各按职位辈分坐好,看着乱七八糟的四散而坐,其实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各有序别。
那面色蜡黄的老丐将木婉清提了过来,行礼而退。
乔峰伸手一拂,解开了木婉清的穴道,向风萧萧道:“敝帮还有内务要处理,尊驾请自便。”
阿朱、阿碧、王语嫣三人无意中撞上了丐帮的这场大变,早就觉得自己局外人,窥人阴私,极是不妥,却也不敢轻易离开,以免丐帮诸人反而起疑。这时时机刚好,阿朱便趁机告辞。
段誉巴巴的望着王语嫣,极是不舍和她分开,都顾不上出去后会不会被风萧萧所擒。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风萧萧扫了眼木婉清,见她满脸木然,登时大恼,大步到了她身边,冲乔峰道:“你要么出手打死我,否则我绝不离开。”
木婉清俏目转来,见他挤出一个笑脸,心下顿时一暖,也冲他笑了笑。
“我们没有留难你,是因为你罪恶未彰。”。那面色蜡黄的老丐豁然起身,大声道:“可你现在不肯走,莫不是有心窥探本帮的机密?”
风萧萧淡淡道:“我真有心窥探,你也发现不了。”
那老丐勃然大怒,喝道:“看来阁下是自认武功高强了?”
风萧萧道:“不错。”
那老丐霍然起身。直直走来,双手身侧虚抓,道:“那我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乔峰知道风萧萧既然能和鸠摩智放对,武功自是极高,整个丐帮中恐怕只有他才能敌得过,喝道:“且慢!”
那老丐立时停步。
风萧萧却身形连闪,忽地半空跃起。霎时如猛禽掠地,直冲着他抽剑挥击。
丐帮众人见风萧萧竟敢罔顾帮主之言,蛮横强上,皆是勃然大怒,当下就有十几名高手呼喝着跳了出来。
“大胆!”
“拿下他!”
“白长老小心!”
风萧萧听得叫嚷声,心道:“原来你便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他本无杀心,此时却加了一把劲。
乔峰紧随他而动,一个抢身,斜斜截去。
两人一空一地,端得是迅捷如电闪一般。眨眼间就到了白世镜身前。
乔峰还要更胜一筹,虽是陆行,竟比飞快,后发先至,侧面抬手虚虚一抓,一股气流沛然激荡。
风萧萧感到手中的玄铁剑陡然无比沉重,仿佛被被巨大的磁石所吸住,再难把握,心下讶异莫名。
他为了控剑不失,只得猛然收力,等若自己和自己硬拼了一招,一击到了侧面空处,发出了“嘭”的一声爆响,仿佛连空气都被击碎了一般。
白世镜耳内轰鸣,只感到一股劲风压迫而来,骇然之下,双手交替挥爪虚划,将拍击而来的气流撕成条条道道,眼中却满是怔怔的不能置信,心道:“要不是帮主,我哪里挡得住,只怕整个人变打成碎肉也为未可知。”
丐帮帮众见到如此声势,大感吃惊,实没料到这年轻人这么厉害。
风萧萧收剑站定,道:“乔帮主,莫非你使的便是‘擒龙功’么?果真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所谓‘擒龙功’,便是指能够隔空取物的一种神奇功法,而乔峰这一手竟能凌空拖开满灌内力的玄铁剑,功力深厚精纯的简直骇人听闻。
乔峰微笑道:“我不过初窥门径,贻笑方家。”
风萧萧连连摇头,叹服道:“乔帮主实在太过谦了,如果你都只算得上初窥门径,在下岂不是还未入门么!”
众丐听他服软,均是大感得意,想着:“你再厉害,也比不上咱们帮主。”
风萧萧转向白世镜笑道:“我的武功还算过得去吧,就是有心窥探,你又能奈我何?”
白世镜面色铁青,冷冷道:“我不是你对手,自有帮主出头。”
风萧萧将玄铁剑往地上一插,后退了几步,向乔峰道:“在下既然对这位白长老出了手,想必乔帮主也不会放走我了吧。”,双臂张开高抬,道:“怎么还不出手擒住我,好给贵帮帮众一个交代。”
乔峰实没料到他这么折腾一番,竟然是为了留下来不走,寻思道:“这人不肯抛下这位姑娘离开,倒不失为一条汉子。”
风萧萧见他既不答话,也不动手,扬眉道:“难道非要在下杀得贵帮几人才行吗?”
乔峰很有些哭笑不得,道:“兄台倒真是会胡搅蛮缠!”
众人看见风萧萧束手就擒,也有些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一时敌意大减。
丐帮高手大都重意气、爱朋友,自然也最是佩服这类人。
乔峰略一沉吟,道:“白长老,这位兄台死活不肯离开,可咱们帮内的事务也不能让外人得知,不如先论这位姑娘……”
他本以盘算好,宁愿宁静处事,也要将丐帮这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见风萧萧这么一闹,帮内两方同仇敌忾,再无剑拔弩张之势,很是暗自欢喜,有心借此一事旁敲侧击,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知他话音未落,忽然马蹄声响,北方有马匹急奔而来,跟着传来几声口哨。
群丐中登时有人起身发哨相应,众人全是面色肃然,抬眼而望。
丐帮中人向来不骑马,可是一旦骑马,说明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不多时,一骑狂奔入林,刚一勒紧缰绳,胯下那匹马突地悲鸣一声,往前翻滚,竟是脱力而死,马上那人跟着摔下。
周遭十数人慌忙抢上去相救。
一丐急急走出,大声道:“是我们大信分舵的兄弟。”,转向乔峰道:“我派他去得西夏……”
那骑士被搀扶着站起,气都不待喘上一口,忙撇开旁人,急匆匆走到那丐身前,说道:“紧急军情……”,只说了四个字,便呼哧呼哧的说不上话了。
风萧萧顿时感到气氛陡变,见丐帮众人投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怀疑,心下叹道:“这下我要倒霉了。”
果然听乔峰说道:“兄台终究和西夏‘一品堂’有着说不清的牵扯,毋怪乔某多有得罪了。”
ps:
感谢书友“慎言笃行”的月票两张。
最近几章都掺有些许原著的内容,主要是有些对话和剧情很难绕过去,所以俺尽量一章多加些字,杏子林事件一过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