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江湖如旧。
中原武林仿佛陷入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云诡波谲。光阴流转,时值酷暑,天气燥热难耐,似乎今夏的“炽烈”来的异常凶猛。
由于狄陌背叛一事,引起洛天瑾的极大重视。为免重蹈覆辙,洛天瑾命黄玉郎,在贤王府内进行一场规模空前的暗访稽查,目的是将一切“奸细”全部肃清,还贤王府一个浪荡乾坤。
话虽如此,但肃清之事一旦付之实践,往往引起诸多恐慌,甚至相互猜忌。
黄玉郎铁面无私,行事铁腕。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无情面可讲。他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在府中大肆稽查。
上至贤王府七雄,下至寻常弟子,乃至洛家的奴仆、婢女,统统列入怀疑名册,恨不能将每个人的祖宗十八代,甚至一日三餐、言行举止全部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非但如此,黄玉郎还在中堂设下一个“功过箱”。凡府中弟子,皆可写下他人“罪状”投入箱中,形同检举。
更可怕的是,功过箱乃匿名行事,无需真凭实据,即便是捕风捉影亦无罪过。因此,不少别有用心之人借此机会铲除异己,大肆编排、捏造流言。
一场风闻言事,闹的府中人心惶惶,昼夜不得安宁。
凡有疑点者,轻则派人日夜监视,重则关入地牢严刑拷问。故而这段时间,府中有不少人因含糊其辞而身陷囹圄。更有甚者,经受不住黄玉郎的百般酷刑含冤而死。另有不堪其辱而自寻了断者,同样不在少数。
人命,在这个夏天变的一文不值。黄玉郎为这场肃清定下七大禁令,违者格杀勿论。
暗通外敌者,杀!
来历不明者,杀!
捏造事实者,杀!
拒不配合者,杀!
妄图私逃者,杀!
私泄消息者,杀!
暗中串谋者,杀!
此七条,如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浑噩阴霾,紧紧笼罩在贤王府内外,弥漫在每位弟子心头。
对此荒唐之举,洛天瑾非但没有出面叫停,反而对黄玉郎的雷厉风行大为赞赏。
故而,府中上下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深居简出,低调行事,并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人在背后插自己一刀。
短短一月,贤王府已有六十三名“奸细”命丧黄泉,另有百余人尚未洗脱嫌疑,仍在严刑拷打中苦苦煎熬。
而今,贤王府的气氛已和当初判若天地,这座深宅大院不再是江湖圣地,而更像是一座人间地狱。
今时今日,贤王府弟子无不在惶惶不安中度日如年,在战战兢兢中小心求存。
彼此见面,莫说勾肩搭背,把酒言欢,如今甚至连招呼都不敢打。昔日相濡以沫的生死兄弟,今日唯唯诺诺,形同陌路。纵使擦肩而过,也不敢转头瞧对方一眼,生怕招来非议,背上“暗中串谋”的死罪。
活不成、死不了、跑不掉、洗不清,便是对当下局势的最好诠释。
七月初一,上午。
林方大持刀站在院门之外,横眉竖目,睚眦俱裂,似是内心羞愤无比。在他身后,“福寿康宁”四人哆哆嗦嗦,面如白蜡,神情十分惶恐。
此刻,站在林方大对面的是一群神色冷峻,目光不善的黑衣弟子。他们是黄玉郎的亲信,亦是这场肃清“奸细”的执行者。
“林门主,交出张福、王寿、李康、赵宁四名奸贼,不要引火烧身,也不要让我们为难。”
为首的黑已弟子丝毫无惧林方大的怒火,昂首阔步,任由林方大的刀锋抵在自己的胸口,仍面不改色气不喘,俨然底气十足。
“放屁!”林方大怒骂道,“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狗东西,整天胡作非为,今天竟敢欺负到老子头上?他们四个是我的知己弟兄,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奸贼,更不是奸细!”
“是与不是,我们自会查清,不扰林门主费心。”黑衣弟子不喜不怒,回道,“六爷有令,凡有嫌疑者必须带回去详加审问。”
“狗屁嫌疑!”林方大愤愤不平,“他们一直对府主忠心耿耿,哪儿来的嫌疑?”
“林门主自己看!”黑已弟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解释道,“有人匿名投信,张福四人昨日酉时三刻,于西院杨槐下秘密串谋,私议‘暗访稽查’之事,并对府主、六爷出言不逊。其心不轨,或有卖主求荣之嫌。”
“这……”
面对黑衣弟子的字条,林方大不禁一愣,转而看向如履薄冰的“福寿康宁”,迟疑道:“可有此事?”
“门主,昨天我们只是闲谈,绝无不轨之心,更无卖主求荣之意……”
话未说完,黑衣弟子陡然打断道:“如此说来,你们承认私论‘暗访稽查’之事,并对府主、六爷出言不逊?”
“绝非出言不逊,我们只是认为稽查之事或有不妥之处……”
“林门主,你听到了?”黑衣弟子根本不给“福寿康宁”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凌厉的目光投向林方大。
“那也不行!”林方大沉声道,“说两句话便要被你们带走,简直岂有此理!”
“林门主的意思是……”
“他们是我的人,要查也是我查,你们不够资格。”林方大眼神一狠,直言道,“你们先回去,等我查出结果自会告诉你们。”
“林门主这样做,似乎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这里是休门,我是休门之主,一切我说了算。”林方大突然将刀向上一转,锋利的刀刃直接抵住黑衣弟子的脖颈,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连我的面子也不给?”
“林门主,你……”
“林方大,他们不够资格?那我够不够资格?”
黑衣弟子话未出口,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自远处传来。
紧接着,面沉似水的黄玉郎在一众黑衣弟子的陪同下,快步朝林方大走来。看其阴沉的目光,紧绷的脸色,似是内心十分震怒。
“六爷,我……”
“啪!”
林方大尚未解释,黄玉郎陡然挥手,“赏”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直将林方大打的晕头转向,脑袋嗡嗡作响。
“林方大,难怪你的手下如此放肆,皆因你这个门主没规没矩,无法无天。”黄玉郎教训道,“你倒是说说,这里究竟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自然是六爷说了算……”在黄玉郎面前,林方大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忿,此刻也不敢冒然顶嘴。
林方大了解黄玉郎的性格,人情世故在他面前向来一文不值。莫说一个小小的休门之主,就算是洛天瑾做错事,黄玉郎同样敢直言不讳。
“我知道府主对你一向偏爱,但你不要妄想恃宠而骄。”黄玉郎道,“在我面前,你撒泼耍混的那套市井地痞的法子,一点用也没有。你非但阻挠肃清,甚至拔刀相向,只凭这一条,我杀你一百次府主也没话说。”
“是……”林方大赶忙将刀收起,心有不甘地向黄玉郎低头认错,“是我莽撞,请六爷责罚。”
“来人,把张福、王寿、李康、赵宁四人带走严查。”黄玉郎目不斜视地盯着林方大,径自下令道,“我看谁敢阻拦?”
“是!”
黑衣弟子纷纷领命,迅速冲上前去,将哀嚎不止的“福寿康宁”五花大绑,从林方大和一众休门弟子面前强行拽走。
林方大怒由心起,恶向胆生,将拳头攥的咔咔作响,以泄心中之火。即便如此,他仍毕恭毕敬地站在黄玉郎面前,不敢挪动分毫。
“林方大,念你对府主忠心耿耿,这次我且饶过你。”黄玉郎冷漠道,“若你再敢阻挠肃清,我定不轻饶!”
说罢,黄玉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胸中如堵,羞愤难当的林方大。
片刻之后,洛凝语姗姗而来。此时的她愁容满面,神情慌张。
“凝语,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请你帮忙……”
“如果是关于肃清之事,我恐怕无能为力。”不等林方大将希望寄托在洛凝语身上,她却先一步打断道,“大哥出事以后,爹性情大变,我曾屡次劝说……但爹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呵斥我不要干涉黄六叔办事。眼下娘大病未愈,因为大哥的事整日魂不守舍。谢二叔他们对爹惟命是从,更是冥顽不灵。我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来找你,希望你能……帮帮寻衣。”
“什么?”
此言一出,林方大的脸色陡然一变,惊诧道:“寻衣出事了?”
一提起柳寻衣,洛凝语不禁眼神一暗,贝齿轻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什么事?莫非……”林方大欲言又止,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骇然之色,“莫非与肃清有关?”
“我听说,功过箱一夜之间冒出十几道弹劾寻衣的字条。”洛凝语眼圈一红,低声道,“你了解黄六叔的性子,若让他看到这些字条,寻衣一定在劫难逃。”
“怎么会这样?”林方大错愕道,“虽然风闻言事闹的沸沸扬扬,但大都是寻常弟子相互攻讦。寻衣现为惊门之主,晋升黑执扇更是指日可待,在贤王府绝对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谁这么不长眼,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闹事?”
“何人所为,眼下已不再重要。”洛凝语道,“黄六叔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一旦他找上寻衣……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心急如焚,方寸大乱的洛凝语,林方大不由地心中一痛,再想到柳寻衣的处境与二人的兄弟情义,更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我是榆木疙瘩,想不出好法子。”林方大按下思绪,沉吟道,“但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寻衣。”
“谁?”
“洵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