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未落,廖川、廖海已架着萎靡不振的李老虎步入禅室。
一入少林,李老虎便开始双腿发软,心底发虚。他在颍川混迹多年,素来有些心机,明白今日一见,自己恐将命不久矣。故而还未与秦家当面对质,李老虎已先没了底气,此刻更是汗如雨下,面似白蜡。
“秦明,你可认识此人?”潘初八一指瘫软在地的李老虎,怒声质问道。
秦明缓缓起身,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老虎,可他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却也没猜破端倪,故而疑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
“秦明,事到如今,你还敢装模作样?”不等李老虎开口,潘初八抢先冷喝道,“秦家许给这个狗贼诸多好处,让他设计迫害我潘家,难道你会不认识他?”
秦大气的咬牙切齿,怒指着潘初八,大骂道:“老东西,你随便找个下三滥,就敢来栽赃我们,难道以为河西秦氏是吃素的?谁知此人是你从哪儿找来,一起合谋演戏的?”
“混账!”潘初八厉声道,“老夫为人耿直,天下人尽皆知,我岂会故意栽赃?既然你们不说,那就让他自己说!”说罢,潘初八怒瞪着李老虎,喝令道,“把你知道的一切,统统说出来!”
“干什么?唱戏啊?”秦大满眼鄙夷地嘲讽道,“人是你带来的,当然说什么都行,随随便便编个故事,就说我们串通他害你儿子,你他妈怎么不说我们串通他掘你祖坟啊?”
“你……”
“究竟是编故事,还是确有其事,何不先听他把话说完?”柳寻衣见潘初八急火攻心,脸色愈发难看,担心他年老体弱,再气出好歹。故而挺身而出,直言道:“他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又何必急着推脱?”
“就是!”林方大冷笑道,“莫非做贼心虚?不敢让他说?”
面对脸色阴晴不定的秦明,柳寻衣转而向战战兢兢的李老虎质问道:“你自己说,究竟是谁指使你?又是如何指使你的?”
“是……”在秦明阴沉的目光下,李老虎的心头宛若压着一块巨石,甚至都不敢抬眼与之对视,只能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是秦天九……”
“九叔?”秦大一愣,随之怒骂道,“简直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让他说!”秦明冷喝道,“别打断他。”
“真的是秦天九……”李老虎为求一线生机,只能坚定信念,把希望寄托在柳寻衣和洛天瑾身上,继而一股脑地将发生在颍川的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出。
见李老虎出面指正,潘初八的脸色稍稍缓和几分。洛天瑾和玄明,则是别有深意地紧紧盯着秦明。反观秦明,脸色随着李老虎的“坦白”,变的愈发阴沉,但又碍于眼下的处境,方才没有当场发作。
秦明忍的住,可秦大却万万不能忍受。他气的浑身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噌”的一声抽刀出鞘,怒不可遏地直指李老虎,破口大骂道:“你这杂碎敢含血喷人,看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噌噌噌!”
见秦大拔刀,林方大、廖川、廖海同时亮出兵刃,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大。
林方大迅速横身挡在李老虎面前,举刀与秦大对峙,冷声道:“怎么?看事情败露,想杀人灭口?”
“放你娘的屁!”秦大骂道,“此人满口胡言,如此诬陷九叔,我岂能不杀他?”
李老虎迫于秦明和秦大的威慑,吓的赶忙退到柳寻衣身后,急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秦天九指使我做的,不信……不信你们把秦天九叫来与我当面对质?算起来,我兄弟也是惨死在秦天九手里,因此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的……”
“玄明大师,洛府主,难道你们相信此人的疯言疯语?”秦明强压着怒火,转而问向洛天瑾和玄明,“真要容他在此胡闹?”
玄明迟疑片刻,回道:“此人言之凿凿,而且将一切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故弄玄虚。”说罢,玄明似乎意识到秦明有所不悦,又补充道,“不过老衲也十分相信秦施主。因此,猜想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秦施主何不将秦天九叫出来,让他们二人当面对质,相信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玄明大师言之有理。”洛天瑾附和道,“听闻秦天九随秦府主一同来到少林,何不叫出来与此人对质?”
闻言,李老虎脸色骤然一变,赶忙向洛天瑾扣头哀求道:“洛府主,秦天九知道我出卖他,一定会杀了我,求你救救我……”
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你所言非虚,无需我保你,相信秦府主也断不会让人伤你一根汗毛。”说罢,洛天瑾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转而问向秦明:“秦府主,洛某没有说错吧?”
“哼!”秦明轻哼一声,并未应答,而是对秦大吩咐道,“去请九叔过来。”
秦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老虎,转而气冲冲地离开禅室。
秦明神色冷峻地盯着潘初八,道:“若真有此事,我定会给你潘家一个交代。但若查无此事,潘前辈又当如何?”
“不可能,我儿尸骨未寒……”
“万一呢?”不等潘初八把话说完,秦明已咄咄相逼道,“万一查无此事,潘前辈是否也该给我一个解释?毕竟,我河西秦氏在江湖中有头有脸,岂容人如此冤枉?”
潘初八眼神一狠,狞声道:“若查出此事是我故意嫁祸,那你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潘八爷……”
“洛府主不必多言。”潘初八挥手打断洛天瑾的劝阻,面色悲凉地喃喃自语道,“我一定要给武儿一个交代,绝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此刻,禅室中众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
柳寻衣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暗道:“我曾追出颍川,亲口听那跛子自报家门,再加上江湖中,能如此不择手段迫害潘家的,除了河西秦氏外,也的确想不出第二家。李老虎所言应该不假。可眼下秦明与秦大的反应,却也不像做戏,难道此事真有什么曲折不成?”
寻思的功夫,秦大引着一人回到禅室。
来人年约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相间,身形削瘦,鹄面鸠形。一双阴毒的眼睛,似乎暗藏无尽杀机,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此人一身布衣,松松垮垮,腰间斜插着一柄颇为老旧的短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俨然是个跛子。
他一露面,秦明迅速迎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颇为恭敬地叫了一声:“九叔!”
此言一出,柳寻衣的心顿时“咯噔”一沉,脑中瞬间变的一片空白,心头萦绕着一抹浓浓的震惊之意。
只因,眼前这位被秦明称作“九叔”的男人,根本不是柳寻衣在颍川城外见过的“秦天九”。
虽然皆是其貌不扬,皆是布衣打扮,皆是腰插短刀,皆是跛子,但……不是同一个人。
“他……他是谁?”李老虎望着秦天九,亦是一脸茫然。
“怎么?你不认识他?”秦明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李老虎满脸错愕,缓缓摇了摇头。不等他开口追问,秦大已连连冷笑道:“他就是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在颍川威胁你们的秦天九,怎么现在又不认识了?”
“什么?”李老虎脸色一变,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秦天九,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岂能是秦天九?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如假包换!”秦明冷声道,“你刚才不是要与秦天九当面对质吗?现在秦天九来了,你可敢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这……”李老虎彻底懵了,目光闪烁着四处打量,似乎想在这群人中找一位救星,可任他来来回回地看了一圈,终究也不知该向谁开口。
“你怕什么?”潘初八催促道,“难道没听到刚才洛府主的话吗?你只管指正秦天九,老夫保你平安无事!”
“不是……”李老虎满脸委屈,语无伦次地踌躇道,“他不是我见过的秦天九……”说罢,他赶忙将目光投向秦明,急声道,“河西秦氏……到底有几个叫秦天九的瘸子?”
“你说什么?”
秦大见李老虎出言不逊,敢直呼秦天九为“瘸子”。登时大怒,一脚狠狠踹在李老虎的小腹,将他踢出几个跟头,同时喝骂道:“莫说河西秦氏,就算整个江湖,秦天九也只此一位!”
“这人不是秦天九!”柳寻衣神色凝重,突然开口道,“或者说……他不是出现在颍川的‘秦天九’……”
“什么意思?”
此刻,潘初八彻底糊涂了,他满眼费解地望着柳寻衣,追问道:“那他到底是不是秦天九?”
“只有两个可能!”柳寻衣道,“要么眼前这个秦天九是假的,要么出现在颍川的秦天九是假的。”
“看来果真有人假扮秦天九,去颍川行苟且之事。”洛天瑾幽幽开口道,“眼前的秦天九货真价实,我和玄明大师皆可作证。如果你们在颍川见到的‘秦天九’不是他,那定是有人假扮。”
“你是说……有人假扮秦天九,想嫁祸给河西秦氏?”潘初八错愕道。
秦大眼神一冷,怒喝道:“老东西,见到东窗事发,你又想改口吗?编!继续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编出多少故事?”
“如果潘八爷想故意栽赃,又岂会让李老虎临时改口?”柳寻衣打抱不平道,“在颍川,确实有人打着秦天九的名义,利用东湖帮对付潘家,他这么做明显是想挑起事端。”
“你说是就是?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秦大住口!”秦明面色阴郁,沉声道:“潘前辈,既然颍川发生的事,不是我河西秦氏所为,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
潘初八仍沉浸在局势突变的诧异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秦明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状,洛天瑾主动出面,淡笑道:“不错,此事有辱秦家声誉,的确该有人给河西秦氏一个交代,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洛府主总算说了句公道话!”秦明阴阳怪气地应和道。
“洛府主,此事……我……”
“潘八爷不必多言!”不等潘八爷辩解,洛天瑾却朝他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缓步走到秦明身前,轻笑道:“但潘八爷毕竟死了一个儿子,他又岂会自己害自己?所以此事在洛某看来,潘家和秦家一个死了人,一个损了名,都是无辜的受害者,都应该得到交代。”
“洛府主此话何意?”秦明反问道
“很简单,揪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以他的命,来给潘、秦两家一个交代!而这个人……就是他!”
话音未落,洛天瑾猛地挥手一指,指尖射出一道凌厉之气,瞬间将猝不及防的李老虎的咽喉生生洞穿。登时筋脉寸断,鲜血四溅,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呼哀嚎,李老虎轰然倒地,当场毙命。
李老虎死不瞑目。至死,眼中仍残存着一丝对“生”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