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阮大铖所言,德州城完全没有设防,城墙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士兵,如同白色的旗子一般无精打采。
瓮城城门洞开,隐约可以看见城里的情况。
城门前还站着十几名官员,恭恭敬敬等着迎接大军入城,见到豪格,慌忙上前跪拜。
豪格略有诧异,“想不到德州的官员生得如此魁梧,这里山水甚是养人。”
那陌生人一怔,陪笑道:“王爷过奖,论山水,德州这种小地方又怎能比得上辽东?”
豪格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在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进了瓮城。
那十几名官员甚是热情,有人想上前牵豪格的战马,他的侍卫十分警惕,只是不许外人靠近。
瓮城修得十分牢固,全是厚实的青石垒成,豪格暗自幸庆没有强攻德州城,否则就算拿下,也损失不小。
他看了看前面带路的阮大铖,浮起一丝内疚,是不是有些亏待人家?虽然是条狗,但是如此忠心实属难得,暗暗打算入城后给他一些赏赐。
阮大铖极力抑制住内心狂跳,豪格一进内城,自己的任务便算完成了,暗暗盘算到时可得躲得远远的,免得两军混战伤及自己。
他忍不住看了看面带血痕的李成栋,见他面无表情,不禁有些佩服。
此人性格暴躁,挨了一鞭子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演技比老子还好。
又觉人生不易,老子只想保住性命,怎么如此艰难,如果这趟能活着回去,什么礼部侍郎都不要了,效仿钱谦益才是正道,给皇帝做事太危险了!
巴哈纳初时还有些怀疑,见一路平安无事,也放下戒心,不疾不徐跟在豪格身后。
眼看豪格快要到内城的城门,阮大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知道唐通的计划是擒贼擒王,城门马上便要落下来,千万别砸到自己。
豪格好奇地也往上瞧了一眼,阮大铖见身后动静,不由自主回头,两人正好视线相接。
阮大铖来不及躲开,他提心吊胆过了这么久,终究是怕了,眼睛里的恐惧暴露无遗。
豪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不退反进,大叫一声,“有埋伏!冲过去!”危急关头仍不忘一刀刺向阮大铖。
阮大铖早有防备,远远跳开。
李成栋见事情败露,和那十几名假扮官员的士兵一拥而上,在城门口与一群侍卫展开混战,想抓住豪格。
巴哈纳情知冲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顾不上与李成栋等人纠缠,顺手砍死两名士兵,率军冲进了内城,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明军战在一起。
鞑子的战斗力着实强悍,虽身处劣势,却拼死向前,反倒杀得明军节节败退。
眼看冲进内城的鞑子越来越多,唐通来不及等李成栋,忙指挥士兵关上城门。
只听轰的一声,城门猛然落下,将众人分开。
李成栋正与两名鞑子激战,听见风声就地一滚,抢在城门落下前进了内城。
那两人躲避不及,被砸成了肉酱。
豪格被隔在瓮城,指挥众人杀死了残余的士兵。
不过瓮城狭小,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他纵有千军万马也徒叹奈何,正打算撤兵,忽听一声呐喊,城墙上射出阵阵箭雨,夹杂着滚木和大石。
说时迟那时快,豪格反应神速,顺手抓起一名鞑子,背在身上打马便逃。
鞑子无处闪躲,被打得人仰马翻,见主帅逃命,哪还有战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丢下几百具尸体后狼狈逃了出去。
城外的大部队见势不妙,也在没命的奔跑,有人不慎摔倒,很快便被后来者淹没,再也站不起来。
即便如此,唐通仍是不敢派兵追击。就算关宁铁骑,与鞑子在城外混战也没什么把握。
豪格听见背后一片惨叫不敢回头,只是拼命狂奔,忽觉右腿痛彻心扉,原是被一箭射穿,他又忍痛飞奔一阵,听见声音越来越小,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那名替死鬼已经被射成刺猬,豪格扔下他,正待收拢残军,忽然重重摔倒在地。
原来战马也被射中几箭,勉强奔跑至此,已是支持不住,悲鸣几声,倒地死去。
在几名将领的帮助上,豪格咬牙站了起来,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将阮大铖碎尸万段,此时才明白那日阮大铖说起什么岳飞,全是缓兵之计。
望着明军在城墙上耀武扬威,他怒火中烧,只想强攻德州后再屠城,方能消除心头之恨。
大腿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冷静下来。
此战折损人数虽不多,但士气低落,加上自己负伤,势必讨不了好。如果再输一次,只怕没有翻身的机会。为了王图霸业,还是暂且忍耐。
他强忍怒气,命人四处收拢残兵,一名副将不识趣地道:“王爷,主子还在城内,末将愿带五千人马,救出他们。”
“你他妈眼睛瞎了,救得了吗?”豪格破口大骂,一脚踹倒他,怏怏而去。
没有了援军,内城的鞑子越来越少,巴哈纳自知今日有死无生,催动战马奋勇冲杀。
忽然迎面杀来一人,长枪泛起点点繁星,巴哈纳认出是那陌生人,慌忙侧身用长刀隔开,枪锋余威犹在,刺死一名鞑子。
李成栋收回长枪,摸了摸脸上的鞭痕,哈哈大笑,“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奴才的厉害。”
巴哈纳手臂被震得发麻,心生怯意,“你是何人?”
“你爷爷叫李成栋!”李成栋一枪刺去,两个回合不到,便震飞了他的长刀。
“将军饶命!”巴哈纳话音刚落,胸膛已被长枪贯穿,李成栋不待他尸体落下,抢前一步,拔刀割下了他的头颅,仰天长笑。
一众鞑子慑于他的神威,胆战心惊,被明军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唐通从巴哈纳的服饰认出此人身份不凡,埋怨道:“将军为何不活捉此人?”
李成栋满不在乎,“鞑子都该死,杀了一了百了。”
唐通暗暗觉得李成栋有些擅作主张,却不便直言。
他虽资历较老,又是德州的主将,奈何李成栋的兵力是他的数倍,而且此战获胜,李成栋功不可没。
两人这才发现阮大铖不见踪影,唐通有些慌乱,阮大铖已证实自己不是叛贼,又是礼部侍郎,真死了不好交差,急得大声呼唤,又令士兵四处搜寻。
“本官在这里!”阮大铖从几具尸体中爬了出来,他见战况混乱,赶紧躲进了尸体堆,只有手掌受了点伤,也不知道混战中是被马踩的还是人踩的。
他捂着右手,怒视李成栋,“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成栋陪笑道:“都是末将多疑,请大人见谅。”又献上巴哈纳的首级道:“大人立下奇功,实在可喜可贺!”
阮大铖顿时眼睛亮了,翻来覆去把玩一会,笑道:“你们可知这个狗鞑子是谁?”
“是谁?”两人异口同声。
“此人叫巴哈纳,是满洲都统,正一品武官,也是豪格副帅。”
唐通和李成栋俱是大喜,没想到抓了条大鱼,这可是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便嚷着给皇帝报喜。
报喜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抢去?
阮大铖为官多年,深知此中精髓,一口揽了下来。
唐通也想派人送战报,不过官职大小摆在那里,委婉道:“大人有伤在身,还是先行歇息几日。”
“不妨事!德州就有劳两位了。”阮大铖毫无商量的余地,想想又道:“可千万守住了,免得圣上担忧。”
李成栋扬眉道:“大人放心,谅豪格不敢再来!”
唐通不敢再说,命士兵将首级用石灰硝制好,派了一队军士护送阮大铖回南京。
得知河南战况的赵君虎心情大好,没有全境收复有些遗憾,但他不贪心,本来就是天上掉的馅饼,能吃多少是多少。
而且朱聿键表现惊艳,进退得法,既能胁迫刘良佐,还懂得见好就收,不和田见秀硬拼,总算不枉自己跑一趟凤阳。
还给了个意外的惊喜——刘四海,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脚筋被挑断,他到南京时人已昏迷不醒。
赵君虎本来打算直接杀了,想想他是刘良佐的侄儿,说不定以后能牵制刘良佐,正如朱由崧的作用一般,便命人给他治伤,扔进诏狱和朱由崧作伴。
韩赞周进了暖阁,苦着脸道:“陛下,不知明日上朝可有决断?”
赵君虎又开始头疼,上次他去看研究院的事情已经传开,得知皇帝原来装病躲着自己,一众臣子倾巢出动,加紧了围追堵截,每日轮流守在宫门口,等着揪出皇帝。
这可苦了韩赞周,为了拦住想进谏的大臣,不知道编了多少借口,费了多少口水,挨了多少骂?
“明日就上朝吧!”赵君虎觉得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再不答应,韩赞周估计会疯掉。
“奴婢这就去准备。”韩赞周果然喜笑颜开,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赵君虎继续埋头写写画画,为授衔仪式做准备。
军旗的图案已经想好,最棘手的是军歌,曲子还好说,他决定用《ConquestOfParasise》,歌词就只能自己琢磨了,这件事没人帮得了他。
第二日的朝会正式开始,赵君虎端坐在龙椅上,准备迎接众臣的口诛笔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