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鞑子一时间不知所措,但豪格并未下令撤退,便继续撞击城门。
忽然,铺天盖地的尸体从城墙上砸下,众人终于奔溃,大喊一声, 扔下攻城器具,纷纷逃命。
“一群蠢货!”豪格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也不知道骂谁。
“怎么办?”一名军官期期艾艾。
豪格茫然无措,此战失利,哪有资本对抗多尔衮?但伤亡惨重、士气低落, 无法再坚持下去, 骑兵虽蓄势待发,却无法有效攻击城墙,看崇祯的架势,打死都不会使用骑兵决战。
他终于接受现实,从牙缝不情愿地蹦出两个字,“撤退!”
纵然攻城失败,鞑子也并未惊慌失措,而是随着号令后队变前队,逐渐远去。
高杰道:“我军何不乘胜追击?”
“不必!”赵君虎不会冒险,这一仗赢得有多侥幸他心里清楚,没那个实力傻子才去野战,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军士报来消息,黄得功拼尽全力守住了西门,兵力折损近两成,唐通的情况好多了,鞑子并没有把东门视为进攻重点,试探一番便退却了。
士兵开始清理战场,伤员被送去医治,本方尸体辨明身份后再进行安葬。
至于鞑子, 补完刀后尸体被聚集起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赵君虎没有兴趣抓俘虏,再说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他看着冲天的火光,这才感觉剑伤疼得火烧火燎,“速速召见傅青主。”
傅青主好久没有见到皇帝,检查一番道:“天佑陛下,要是伤口再深点便伤到骨头了。”
赵君虎看见右臂伤口也是一阵后怕,肌肉全部裂开,幸好伤口不长,血液已经凝固。
傅青主端来清水,清洗完便要包扎,赵君虎奇道:“不用先消毒吗?”
“消毒?”
“哦,就是伤口处会有细菌,不清理干净会发炎。”
“细菌?”
“细菌就是一种微生物。”
“微生物?”
“微生物就是很细的生物,肉眼看不见……”赵君虎极力用傅青主能听懂的话介绍原理。
傅青主似懂非懂,频频点头,“可是该用什么消毒呢?”
“白酒,越烈越好。”
傅青主将信将疑,毫不心疼地泼上一整瓶酒,“噢!”赵君虎疼得叫出了声。
敷好金创药后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赵君虎很识趣的没有提无菌布,这种黑科技梦里才有。
傅青主笑道:“微臣有个朋友也说过生病是由邪气引起的,和陛下这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那朋友叫什么?”赵君虎心想不会还有其他的穿越者吧?
“他姓吴名有性,大家都喜欢叫他的字,又可。”
“吴又可?”赵君虎一拍大腿,又是一个神人。
当时山东、浙江瘟疫泛滥,十室九空,吴又可医治瘟疫的法子与现代医学理念不谋而合,效果非常好,赵君虎对此有一点印象。
“他是不是写过一本书《瘟疫论》?”
“陛下听说过此人?”傅青主又惊又喜,俨然把皇帝当成了知音,古时尊崇的是儒家,医术一直与巫术相提并论,上不了大雅之堂。
“他在哪里?”
“大约在武昌,上个月他给微臣写了一封信,说他给左大帅医治好了风瘫,被封为医官。”
赵君虎遽然变色,他敢御驾亲征是因为历史,据记载左良玉归西就是这几天的事,谁知道冒出个讨厌的吴又可?如果左良玉活蹦乱跳,万一趁南京空虚和鞑子来个前后夹击……
他有些坐立不安,当务之急是尽快攻克济南后班师回朝,可是一想到明军稀烂的战斗力他又开始头疼,剑伤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写封信让他来南京,朕这里也很缺人。”赵君虎转念一想,医者父母心,吴又可也没啥错。
傅青主答应下来便要告辞,赵君虎起身道:“朕想去伤兵营看看,军医人手够吗?”
傅青主叹了口气,“杯水车薪。”
说话之间,两人已临近伤兵营,因为四处漏风的原因,远远便听到痛苦的叫声和呻吟声。
赵君虎驻足不前,他猛然意识到伤残的痛苦不是说几句暖心话就能解决的,而他并不是神仙。
傅青竹轻声道:“陛下?”
“朕不进去了,朕会召集全城的大夫帮忙,有劳先生了。”
赵君虎没有勇气进去,进去了按惯例他应说几句场面话,比如大家辛苦了,你们都是好样的,然后嘘寒问暖一番,最后鼓励他们好好活下去。
高明一点的君主还会将愤怒转移到鞑子身上,激发众人的杀敌之心。
但他做不到,他不想利用甚至宣传苦难,这是一种残忍,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第二天,整个伤兵营沸腾起来,所有人全部搬进了大宅子,众人看着四周难以置信。
等到吃饭的时候,大家更加惊讶,伙食比以前上了一个档次,香喷喷的白米饭,甚至还有鸡蛋、肉汤,这些可是一年都难得一见的美食。
众人激动地询问,傅青主道:“这叫病号饭,圣上说了,伤员要加强营养。”
人群沸腾起来,有人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傅青主道:“各位不必担心,圣上说了,你们是大明的英雄,再苦也不能苦着你们,大家都要好好养伤,争取重回战场。”
“圣上大恩,我等永生难忘。”
“请转告圣上,小人一定要多弄死几个鞑子。”
还有人抹起了眼泪,伤兵营一改愁云惨雾的气氛。
一种异样的情感在傅青主心中奔腾,作为大夫,他见过很多种面临劫难时的做法,有不离不弃,有雪中送炭,但更多的是过河拆桥,甚至落井下石。
他悄然离开,热情高涨地给召集来的大夫分派任务。
入夜时分,史可法来禀报战况,此战伤亡两万余人,仅赵君虎的第一军第一师便伤亡两千人,而豪格损失了一万四千余人,其中精锐步兵六千人。
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按明军平日表现,打出这个战损比已经堪称精兵了,而新兵入伍还没几个月。
赵君虎却心痛不已,部队中将近一半是辅助人员,这个损失意味着战斗力减少一半,接下来该怎么办?
“豪格有何动静?”
“鞑子退守济南,暂时没有动静。”,
“命李成栋带五千骑兵和张鹏翼的龙骧卫出城袭扰,决不要让豪格弄到粮食。”
“陛下想围困济南?”
“朕估计豪格坚持不了多久,到时我军便可一举拿下。”
史可法提醒道:“我军粮食也不多了。”
“派人找临近的刘良佐调拨一部分粮食,再让黄得功也回滁州征集粮草。”
史可法一一答应下来,又支支吾吾道:“还有件事,微臣不知道如何是好?”
“讲!”
“有名新兵畏战,被张松陵杀了,微臣刚刚得知,那是保国公朱国弼的爱子。”
赵君虎吃了一惊,他想起来了,朱国弼对于选拔虎贲卫很是眼馋,便把儿子送进了新兵营,他也能理解这些勋贵的目的,无非是想镀层金后好青云直上,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他正好也需要勋贵的支持,乐得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就当军中养个吉祥物,平日训练做做样子,再安排到预备队混混日子即可。
哪想得到战事激烈,混乱之中张松陵大概也不知道这事,所以直接砍了。
他踱了几步,“畏战之事可有真凭实据?”
“多人亲眼目睹,绝无虚假。”
“既然按军法行事,保国公也无话可说。”
史可法道:“微臣担心保国公有所不满。”
“他敢?”赵君虎厉声道:“身为军人,不思为国尽忠却贪生怕死,难道不该杀?”
“保国公在勋贵中颇有名望,只怕影响甚大。”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对外就说此人为国牺牲,战死沙场。”赵君虎无可奈何,现在强敌环伺,还不能说翻脸就翻脸。
“陛下高见。”
赵君虎想想又道:“你把证人找来,朕要问问当时情形,做成铁证如山,让保国公哑口无言。”
“遵旨!”
接连问了几名证人,俱是众口一辞,赵君虎放下心来。
最后一个证人进来后,赵君虎顿时眼睛一亮。
那人行了军礼,“小人赵世杰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认得朕吗?”
赵世杰懵然无知,“小人不敢。”
赵君虎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不是要找宝藏吗?想起来没有?”
赵世杰疼得弯下腰,看看皇帝,忽然失声道:“你是……”
他扑通一声跪地磕头,“陛下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全是小人的错。”
赵君虎笑了笑,“当时你怎么脱逃的?朕以为你死了。”
赵世杰拍马屁张口就来,“小人趁转弯的时候跳下马车躲了起来,幸亏陛下珠玉在前点醒了小人,才保住狗命。”
“你还想不想要宝藏?”
赵世杰垂头丧气,“宝藏不是假的吗?小人后来去了庐山,一无所获。”
“地图是假的,宝藏却是真的。”
“陛下神机妙算,小人佩服。”
“你想要宝藏为何跑来参军?”赵君虎面色一沉,“朕想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