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酒还没醒,回过头去看着他,眼中还残留着一点温柔,玉公公俯身说道:“贵妃娘娘那边一直在等着,着人过来问候,皇上今晚——”
裴元灏的眼神微微的清醒了一些。『言*情*首*发
想来,今晚要去南宫离珠那里,是他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平时那些妃子承恩都不会过来问,只有南宫离珠,还会让人过来问一下。
裴元灏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朕知道了。”
玉公公点点头,依旧站在门口不动。
裴元灏坐在桌边,伸手捏了捏了鼻梁,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然后站起身来,将茶碗里最后一点酽茶都喝了下去,然后一挥手:“起驾。”
玉公公忙后退了一步:“是。”
他走了出去。
我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从玉公公进来到他开口说话,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怕引出什么节外之枝来,直到看见他迈出了门槛,我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看着妙言,似乎已经困倦得很了,今天出去一整天,她没有睡午觉,这个时候虽然无声无息的坐在那里,但眼皮微微的耷拉着,眼神也变得混沌了起来,我便走过去,把她抱到床边去坐着,让素素给她脱了衣服,便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妙言两个人。
我拧了热帕子给她洗脸擦手,自己也稍微清洗了一下,然后脱下厚重的大衣,正从衣架上拉下来一件长衫要穿上,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
一阵冷风吹进来,将屋子中央隔开里外间的帷幔都吹得飘飞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更是惊得颤了一下。
裴元灏就站在门口!
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惊愕不已,急忙把衣裳穿上,而他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我,中间的帷幔飘飞着,也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这一刻,我的声音都变了。
“你——”
他没有说话,只呆呆的看着我。
寒风,从他的身后不停的往温暖的屋子里灌,只顷刻间,几乎就把我的指尖全部吹凉了,我下意识的捏紧了胸口的衣衫,瞪着眼睛看着他。
苍白的脸,在烛光下几乎透明,也将所有恐惧,惊惶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到了全身彻骨的寒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而他看着我全身一颤,也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又下意识的往里走了一步:“轻盈。”
我随之后退了一步。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没事,朕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东西要给妙言。”
“妙言?”
“今天是她的生日,朕有一样礼物,要送给她。”
“……”
说完,他自己走了进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这个时候,门外的玉公公他们还在雪地里等着,也不敢开口催促,只是眼中多少还是有些焦急的神色,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那桌上的盒子,然后点头:“哦。”
他转身走了出去。
门,又被关了起来。
只是,刚刚灌进来的寒风似乎还一时没有消散,仍旧在屋子里肆虐,我的四肢五体仍旧有些僵硬的动不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一点知觉,轻轻的伸手过去拿起了那只小小的盒子。
不过巴掌大小,也不重,照理猜,里面应该也不会有太惊人的东西。
只是——也难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盒子上的盘扣,将盖子慢慢的揭开。
一颗精致的兰花金扣,安安稳稳的放在盒子里。
我立刻怔住了,这是——
这就是当初,那颗兰花扣!
曾经,是他在江南时赐给我,一直带在我的脖子上,却在红叶寺失落,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却没想到,被去红叶寺做工的轻寒拾起,而后来……
后来,他用这颗金扣当掉的银钱,救了我一命。
却也埋下了后来,被裴元灏找到我们,最终分散的祸因。
往昔的一切,我都已经很少去想的,毕竟,不想为难自己,却没想到,这颗兰花扣却以一种旁观者的,冷静的姿态,此刻出现在了我的掌心,在盒子里映着烛光,闪烁着亮眼的金光。
这颗扣子,像是经常被人把玩,还十分的光滑闪亮。
这,就是他送给妙言的生日礼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他以“袁公子”的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送给妙言的也是这颗兰花扣,只是当时妙言突然大哭起来,怎么也不肯带上,所以也就作罢,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留到现在,这个时候,再一次送给妙言。
回头看看坐在窗边,木讷不做声的女儿,我不由的一阵苦笑。
也真是会挑时候,这个时候的妙言,是怎么,也不会想像当初那样哭闹拒绝的了。
盒子里还放着一根红线,是用红丝细细的编织而成的,穿在了兰花扣上,不大不小,刚刚够带在女孩子的手腕上。我拎着那红线,对着烛光看着那颗兰花扣看了很久,终于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妙言的身边,抬起她的手,给她带在手腕上。
果然,她不哭不闹,也没有拒绝。
她只是,根本没有感觉。
却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反倒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涩,甚至痛苦,轻轻的将她抱进怀里,柔声的呢喃着:“妙言,我的女儿……你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第二天,是个昏暗的阴天。
大概从半夜开始有下雪了,早上起来一推窗,看见外面又是厚厚的积雪,映着窗户上都白白的发亮。
我做了一夜的乱梦,早起的时候还有点混沌,正在和妙言一起吃东西,就看见吴嬷嬷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事情正让她忧心。我便问道:“嬷嬷,怎么了?”
她说道:“姑娘知道吗,皇上今天上早朝了。”
“哦?今天?”
裴元灏上朝的时间都是每个月封十上朝,比较固定,但昨天他没去,显然是为了躲避常太师和南宫锦宏,所以两位大人后来会去御书房“逮”他,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他反而早朝了。
我似笑非笑的说道:“大概,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姑娘还真说对了,刚刚小福——福公公过来说了两句,听说是今天皇上要朝议一些大事,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进宫,连集贤殿那位大先生,也一大早就派人过去用轿子接来了。”
“哦?”
我的心里不由的一紧。
傅八岱!
裴元灏果然请了傅八岱了。
看来,昨天我跟他说的话,他全都听了今天,今天他要廷议的事情,就是关于常太师和南宫锦宏要求的,对西川用兵的事情无误。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件事,说大,是真的很大,万一裴元灏扛不住朝臣的压力,真的决定对西川用兵,这几乎对整个天朝都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决策,至少现在在我看来,对他来说,从朝廷长远的利益来看,并没有更好的促进。
相反,一旦他跟西川开战,很有可能会陷入长期的拖延战,江南如果趁虚而入——
更可怕的是,如果连草原的兵马也趁此南下——
我简直不敢想。
到那个时候,整个中原都会被牵连进战火之中,那样的话,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没有任何一方可以幸免!
端着粥碗的手上,掌心冷汗直冒,差一点连碗都端不稳了,吴嬷嬷急忙过来扶着我的胳膊:“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放下碗,往外看了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朝议怕是已经开始了吧?”
“早就开始了,要是照平常,这个时候都该散朝了。”
“哦?”
她说着,也往外看了一眼:“看来,皇上真的是在办大事啊。”
“……”
我一时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碗里还剩下不到一半的粥,已经有些凉了,便夹了一点菜,西里呼噜都吃了下去,然后擦擦嘴。
我问道:“嬷嬷,刚刚你出去,看到皇后娘娘那边,如何?”
“娘娘啊,她像是还在宫里,也没动弹。”
“哦。那我过去。”
“啊?”
这几天,因为常晴有意无意的躲避,和我的“察言观色”,我都没有再过去请安,更不打扰她,两边就像是突然断了往来一般,虽然扣儿和杏儿他们对我的态度依旧,没有丝毫疏远冷漠的样子,也明显,常晴并没有让他们也跟我断往来,还常常送些私房的好东西过来,只是在我这边,吴嬷嬷从几年前就跟着我,这个时候就看得很明白了。
她有些犹豫:“姑娘要去跟皇后娘娘请安?”
“好几天没去,也该去看看了。”
“这——”
“嬷嬷放心,”我淡淡的笑道:“只是请个安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想了想,便招呼素素过来,仔细跟她叮嘱了几声,素素也都听着答应了,我把妙言交给吴嬷嬷,便带着素素出了门。
绕过我们的院子,往前走,就到了常晴的居所。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气中甚至还飘着淡淡的药香,我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虚掩的房门里传来了常晴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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