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完全预料中的,聪明人应该做到的是随机应变,而不是预知未来。
从年初李信从京城里出来的时候,他就对西南做了不少规划,但是很可惜,这些计划大多因为时势变迁或者被放弃,或者被迫做出改变,如今的形势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已经跟李信早先设想的大不一样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李信掌握主动。
沐青在涪县的县衙,跟李信详谈了一整个下午之后,最终在傍晚时分离开了涪县,按理说他远道而来,李信作为晚辈怎么也该留他过一天,但是这个时候,每天的时间都万分紧急,所以李信对着沐青弯身致意之后,就让这位沐家的现任家主离开了。
沐青离开之后,李信第一时间找到了赵嘉。
此时的靖安侯爷,不复以往的淡定从容,他沉声说到:“幼安兄,你现在给叶师兄写一封信,告诉他,十天之后我要开始进攻绵竹了。”
沐青回到汉州需要时间,沐英那边准备也需要时间,因此双方约定了十天之后动手,这个时间其实已经很赶了。
十天的时间,足够李信通知叶鸣那边了,这样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叶鸣可以随时注意剑阁那边的动静以作策应。
赵嘉瞥眼看了李信一眼,沉默了很久,最终才开口问道:“侯爷,现在就决定进攻绵竹,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来不及深思熟虑了。”
李信语气坚定。
“这个时候,快刀斩『乱』麻,西南局势才能迎刃而解,如果再犹豫下去,我们说不定真的会被平南军拖死在这西南腹地。”
赵嘉低眉道:“可按照侯爷的说法,这个时候该着急的应该是平南军那边,而不是我们。”
“那种情况应该是我们占了绵竹之后的情况。”
“占了绵竹,平南军就没了动作的余地,到时候我们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绵竹城楼上,看着他房倒屋塌,但是涪城不行。”
“涪城太小了。”
靖安侯咬牙道:“进了绵竹,我们才能可进可退,但是守在涪城这里,这座小城容不下没有什么守城的余地,我们如果不出去跟别人打,就会被人困死在这座小城里。”
涪城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城墙低矮不说,而且城墙防线还不太长,更重要的是,城墙的质量也不好。
但凡涪城的城墙质量好一些,也不至于被李信所部三天就占了下来。
无论从哪方面说,涪城也不是久居之地,李信要么咬牙拿下绵竹,要么就只有往回退,跟叶鸣所部一起前后攻打剑门关,但是后者必然会被锦城的平南军衔尾追杀,所以李信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前者。
见李信这么坚决,赵幼安只能苦笑一声,开始伏案书信。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反正叶鸣多少已经领会了一些李信的意思,只要让他配合一下的人,给李信一些施展的空间就足够了。
赵嘉是个文书高手,没多久一封书信就已经写好,他给李信过目看了一遍,见李信点头之后,他才塞进信封里,转身家交给了手底下的斥候营送到剑阁去。
书信送走之后,赵嘉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沉默的李信,低头道:“侯爷,您打绵竹有什么计划没有?”
“暂时没有。”
李信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开口道:“幼安兄放心,我从来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咱们这一次打绵竹,大方向上只能算是佯攻,争取给汉州那边创造一些机会出来,等汉州的南蜀遗民脱身,咱们再合围绵竹,那时候不胜也是胜了。”
如今的局势其实很明朗,李信要先佯攻,把汉州的沐英解放出来,然后才有机会彻底拿下绵竹。
赵嘉找来一张绵竹的地图,指着地图上画了一个方块表示的绵竹,开口问道:“那佯攻应该如何攻?”
靖安侯爷低眉道:“十天之后,我军分出五千人出涪城,开始进攻绵竹。”
“咱们一共是三个折冲府,每个折冲府出五千人,每次攻城七天轮替。”
“三轮下来,这二十天也就撑过去了。”
赵嘉皱眉道:“如果这样,未必骗得过平南军。”
“所以这三个折冲府里,其中有一个是要真的去打绵竹。”
此时的李信,表情冷漠了许多。
“真刀实枪的去攻城。”
没有办法,这种事情不去真的打,谁也不会信你,但是李信也不太忍心决定哪些人去送死,所以他才让手下三个折冲府各出五千人。
赵嘉听明白了李信的意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如何决定何时攻城?”
“自然是看锦城那边的动静了。”
李信低眉道:“我会派几个人绕过绵竹,盯着锦城那边,咱们佯攻绵竹,锦城那边一定会来救,同时沐兄在汉州那边也会有动作,如果锦城的人来绵竹,咱们就装装样子就好。”
“如果锦城的人去汉州,咱们就要真的打了。”
说着,李信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推开了窗子。
窗外寒风呼啸。
这会儿,已经进腊月,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太康二年的年节了。
赵嘉默默的站在李信身后,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哪个折冲府去攻城,估计回来的人都不会超过一半。”
“这一点我会跟他们三个折冲都尉说清楚。”
靖安侯爷表情坚毅:“出来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现在如果不舍得死人,咱们这四万多个人就有可能会全部死在这里。”
赵嘉深深地看了自己面前的李信一眼,然后感慨道:“侯爷比以前,成长了许多。”
李信回过头,看了看赵嘉,微笑道:“哪方面?”
“不把人命当人命。”
赵嘉低眉道:“这是所有大人物的共同点,侯爷现在,已经有了指点天下苍生的大气概了。”
“少拍马屁。”
李信笑骂道:“什么狗屁指点苍生的大气概?”
“我现在也依旧把人命当chéngrén命,当年在小陈集死得三十九个兄弟,依旧是我心里的心结,只是我现在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李信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心生感慨。
“从前,我也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只是把人命当成数字,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除了那些从小生长在高门大院里的王子皇孙,大家都是见过百姓的。”
“很少有人会真的不把人命当人命。”
靖安侯爷微微吐出了一口寒气。
“只是有的时候,牺牲一部分人,是为了要让更多人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