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差不多十点半左右,纽约郊外,夜晚的湖面平静得就像是一面镜子,从湖边的度假窗口透出暖色系的灯光,光线落在湖面上,宁静安和。
康桥呐呐站在一边,呐呐的看着坐在地毯上玩游戏的一大一小,现在连霍莲煾也不理她了。
明明一切都很好啊,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霍晟均依然对她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可在草莓地里他吃了她做的草莓冰淇淋,她还成功的和第一次钓到鱼的霍晟均一起拍照了。
到了下午时,霍晟均也没有在轮到康桥说话时板着一张脸了,当然,这一切霍莲煾功不可没。
可这看似和睦的氛围却在他们晚上到餐厅用餐时,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冒出来叫了康桥一声“韩太太”之后戛然而止。
其实,那个中年男人康桥已经记不起他是谁了,可自称是这家餐厅厨师的男人对她摆出一种看似很熟悉的状态,用一副宛如他乡遇老友的那种热络劲拉着康桥说个不停。
说他曾经参加了她和韩棕的婚礼,还说他曾经在韩家酒庄工作,他说那会儿正好碰到她和韩棕到酒庄去度蜜月,然后韩棕还说他做的菜很好。
在那个男人频频把“韩先生”挂在嘴里时,康桥猜这位大约不知道韩棕已经不再的消息,男人的热情让康桥不忍心点破。
然后大乌龙来了,这位来到美国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一直呆在乡村俱乐部工作的男人在看了霍莲煾一眼之后说:韩太太这是和弟弟来度假吗?
“你们家的事情我听说过一点,看来您和您弟弟的感情并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糟糕。”说完之后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坐在一边的霍晟均身上:“那是您和韩先生的孩子吧?真漂亮,孩子长很像舅舅。”
呃……
还没有等康桥从尴尬中反应过来,臭着一张脸的霍莲煾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手拉着康桥一手抱起霍晟均头也不回离开餐厅。
出了餐厅门口他又折了回去,他回去投诉餐厅某位不负责任的厨师让他的客人饿着肚子等了十五分钟。
从餐厅离开,霍莲煾就像吃了炸药一样,确实,爸爸的身份在别人口中变成舅舅的确是有点尴尬。
介于这一点,在回度假屋的路上康桥都保持着闭嘴的状态,就想等霍莲煾气消一点再和他套近乎,让他帮忙她说服霍晟均今天晚上能让她给霍晟均洗头。
今天小家伙的头在草莓地上沾到泥土了,从前晟均小朋友最喜欢她给他洗头了,小家伙总是说妈妈的力气比桥桥大,桥桥洗头不疼。
可,四个钟头过去了,情况并没有朝着康桥想要的方向发展,相反,那一大一小完全把她当成空气人。
看来,给霍晟均小朋友洗头的机会这是要落空了,看了一眼钟表,已经临近十一点。
正在玩游戏的两个人看着一点也没有想要睡觉的趋势。
于是,康桥硬着头皮,往前一步,说:已经十一点了,是不是……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来康桥就收到那一大一小同时朝着她射过来的目光,那目光让康桥没有来由的觉得大屏幕的刀光剑影都往她身上来。
五分钟之后,霍莲煾终于发话了:霍晟均,回房间睡觉,明天再玩。
康桥跟在那一大一小身后,霍晟均小朋友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于是康桥鼓起了勇气叫了一声晟均。
先停下脚步的是霍莲煾,霍晟均也紧跟着他停下脚步。
康桥呐呐的对着正微微敛起眉头的霍莲煾说:他今天头发弄到泥土了,在草莓棚子里。
呆呆站在原地,没人理会她,俨然,她比空气更加没有存在感,垂下肩膀低着头康桥从那一大一小的中间穿过,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小会时间过去,有人敲房间门。
康桥打开房间门,目光往下。
小家伙憋着一张脸,表情不情不愿,他和另外一个人一样,爱干净。
把已经洗好头发的霍晟均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在她给他擦头发那会他已经睡着了。
她就这样坐在床前看着那张呼呼大睡的脸,被接到纽约几天之后霍晟均就剪掉了和吴晟柔一模一样的*头。
早期为了掩人耳目,周颂玉都会让他们两个穿一模一样衣服剪一模一样的发型,然后,久而久之就变成习惯了。
现在的霍晟均剪了很配他脸型的发型,之前老是遮挡住他额头的齐刘海被剪短糅碎往右边梳,一下子整个精致的五官都呈现出来了。
此时此刻被光影所投递出来睫毛形成扇子形状,忍不住的康桥伸出手,外面骤然发出的声响让康桥把手缩了回来。
刚刚那声声响乍听好像是什么东西被踢倒似的,想了想,康桥离开房间。
沿着走廊透露出来的灯光光线,康桥来到吧台处。
吧台,灯具,高脚椅看起来复古感十足,霍莲煾坐在挨着吧台的高脚椅上,另外一把高脚椅跌倒在地上。
走了过去,康桥把高脚椅放扶了起来放好,做这些动作时她故意忽略目光紧紧盯着她的人,余光中康桥看到摆放在吧台上的酒杯就只剩下一点点。
霍莲煾可不是会喝酒的人,想到她早上看到的那个伤口,忍不住的康桥低声说了句:霍莲煾,以后还是少喝点酒。
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莲煾。”那个名字发音很低很轻:“谢……谢谢你。”
康桥知道今晚霍晟均会主动出现在她房间门口一定和霍莲煾有关,他总是有他的法子。
他没有回应。
康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转过身去手忽然被握住。
在手被握住的同时她听到了那声“韩太太。”
霍莲煾说话语气带有着淡淡的酒气:“我今天才意识到一件事情,你当韩太太都当了八年,想必,你已经无比习惯这个称谓,今天在餐厅当那个人叫你韩太太时你应答得顺口极了。”
还真的是那样,当忽然听到那声“韩太太”时她就像是被点名的学生一样,第一时间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很自然的去搜寻那个声音。
此时此刻,面对霍莲煾观察的目光康桥别开脸去。
莲煾开始往酒杯里倒酒,声音嘲讽:“我猜,今天要是那个人叫的是霍太太的话,你一定以为在那里有另外一个霍太太,因为霍太太这个称谓对于你来说是陌生的。”
霍莲煾的话让康桥想起甜品店的一幕,头下意识间垂下。
笑声浅浅响起,笑声充斥着嘲讽:“而且,我想在你心里你并不想让霍太太这个称谓从陌生变成熟悉。”
这个人,分明是借着酒劲找麻烦。
“霍莲煾!”康桥压低嗓音:“你不要忘了,那个称谓是怎么来的,如果你还这么无理取闹的话,我不介意回房间……”
“回房间把我们签的合约拿出来吗?”霍莲煾打断她的话。
康桥闭着嘴。
霍莲煾也不再说话,修长的手指贴上注满酒的酒杯。
这个混蛋,手压在酒杯上,霍莲煾抬起眼睛看她。
就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样,康桥提高声音,警告:霍莲煾,过多的……过多的酒精摄入无助于你伤……伤口的恢复。
所以说,康桥现在更加讨厌v字领款式的衣服了。
一秒、两秒、三秒、
“木头。”
“嗯。”
应答出来的那声“嗯”太过于低柔太过于熟悉,就宛如无数个往日里头的无数次“木头。”“嗯。”
康桥赶紧清了清嗓音,粗声粗气的:霍莲煾,你不要老是在没有事情发生时叫我。
特别是用那种声音叫她。
“谁说我老是没有事情叫你了?我刚刚叫你是因为有一个问题问你。”
继续粗声粗气:想问我什么问题快问,我困。
“想问你什么问题啊……”他拉长着声音:“你觉得是霍太太还是韩太太好听?”
这个混蛋,这个问题还可以更幼稚一点,幼稚程度可以和“我掉下水你是先救你妈妈还是先救我。”有得一拼。
“我不准备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康桥让自己的声音呈现出一本正经的状态来表明这个问题真的很无聊。
“你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吗?”霍莲煾的声音听着好像比她还要认真:“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有趣极了。”
康桥觉得自己现在在这里呆下去就是傻蛋的行为,可手好像还被他握着:松手啊,混蛋。
“这话应该我来说啊,姐姐。”霍莲煾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往着一处所在。
循着霍莲煾的目光康桥看到自己盖在酒杯上的双手,手赶紧缩回,手刚刚离开酒杯他的手就握住酒杯。
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再次压上酒杯。
“我明天不用上班。”霍莲煾的语气无奈。
康桥还是没有动。
他的声音浅浅柔柔的:“不是说困吗?回答我刚刚的那个问题我就把酒倒掉。”
呼气一口气,不就是一个问题吗?这个问题很容易,在心里数着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看最后点到谁就是谁了。
张开嘴,还没有等康桥给出答案,就再一次被打断。
“木头,这个问题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明明霍莲煾说这话的语气很平缓,可康桥觉得如果从她口中说出“韩太太比较好听。”的话霍莲煾就会把那杯酒一古脑喝掉。
两只小蜜蜂最后落在的是“韩太太”这一方。
于是,就这样结结巴巴改掉了答案,结结巴巴说出:霍……霍太太。
“霍太太比较难听对吧?”霍莲煾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不……不是。”继续结巴着:“是……是霍太太比较好听。”
他点头:“我也觉得霍太太比较好听,另外的一个听着土气极了,就像是金矿暴发户的家属。”
种莫名其妙被摆了一道的感觉让康桥恼羞成怒:“霍!莲!煾!”
“好了,好了。”霍莲煾举手:“我马上把酒倒掉。”
从度假屋回来之后,康桥发现她和霍晟均的关系好像就像霍莲煾说的那样,随着他对环境的适应程度有所好转,起码他不再躲在他房间里对她避而不见。
为了让霍晟均更快适应环境,霍莲煾给他找了一家语言学校,这家学校的孩子状况差不多和霍晟均一样,初来乍到。
霍晟均报的是下午课,两节课,一节课教英语,剩下的一节课是团体活动,让孩子们积极参与到类似于橄榄球篮球这样可以传达友爱团结的运动中。
现在,康桥每天要做的,也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送霍晟均上学,接霍晟均回家,小家伙从最开始的抗拒到渐渐在沉默接受。
然而,这个周五晚上,康桥发现一些事情其实已经在那个孩子的心中根深蒂固。
那个被光影投递在墙上的影子蹑手蹑脚的,鬼鬼祟祟的模样可爱极了,可爱得让康桥忍不住的想跟在他后面一探究竟,晟均小朋友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看清楚霍晟均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康桥心花怒放,此时此刻被他拿在手里的是她几天前送给他的同时标有中英文儿的童手机。
小混蛋前几天还一副“即使我收下了可我也不会用”很拽的样子。
他找了一角落,站在角落里他眼睛滴溜溜转着,表情就像是突击队队员在观察周遭有没有敌军的样子。
确信周遭只有他一个人之后,他拿起了电话。
那个瞬间,康桥大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本来,她应该选择在这个时候回避的,可……
稚嫩的声音在向大洋彼岸的另外一个人述说着“妈妈,我想你。”“妈妈,我太想你了。”“妈妈,我昨晚梦到你和爸爸和吴晟柔了。”“妈妈,你加班累吗?”“妈妈,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你不是说看到我时就不累吗?”
康桥呆立在那里,她可以想象到隔着电话线的另外一张脸笑得有多么的幸福开怀。
小家伙一边说着一边还时不时的眼睛往着周遭观察,当他的眼睛朝着康桥这边时,康桥第一个反应是赶快夺起来,不然,她又会惹来他的不高兴了,说不定……
说不定被他发现了她之后,他会把她送给他的手机扔在地上,朝着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送这个给我是不安好心。”
不是,真的不是的,她送手机给他是想让他可以偷偷打电话回去,可以在电话中毫无顾忌的倾述,她也想象过他在打电话回去时大约会说些什么。
想象归想象,只是康桥没有想到的是她在听到这些话时心里会这么难过,与其说难过倒不如说嫉妒吧?
嫉妒得她眼泪都掉落下来了。
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往着自己房间逃,光顾着擦眼泪光顾着低头走路了,然后她撞上一个人。
那个人手握住她的手臂防止她跌倒。
呆呆看着那个人,他也看看着她,眼眸底下有怜悯,有呵护,也有着无措。
忽然间,心里面的某一根弦就这么被触到了,伸手,手搁在他腰间,身体往着他怀里,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莲煾。”
她总记得他的话。
“木头,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