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的夜,康桥走在斯里巴加湾街头,这是她十八年来的第一次离家出走,她两边脸颊上还印有着倪海棠赏给她的掌印。
那个掌印是几个小时之前,倪海棠在接到kevin的电话之后赏给她的,kevin在电话里取消了这次文莱之行。
上流社会大人有大人的生活圈子,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圈子,孩子有孩子的圈子,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那些照片就在他们的那个圈子流传开来,如霍莲煾所要的那样康桥成为那位表里不一小姐。
把电话硬塞给康桥,倪海棠语气强硬:“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撒谎也好,装可怜也好,说服他。”
倪海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以康桥的这种性格怎么可能说服的了kevin,看来倪海棠这是气得失去理智了,这个下午她到处碰壁,那些她精心营造出来的虚幻现象破灭,倪海棠成为了一个笑柄。
康桥接过电话,拨通kevin的电话,电话那段kevin依然保持着那种极有教养的说话方式“我用了几个小时才接受照片视频中的女孩就是你这个事实,对你我很失望,我也很遗憾,我很喜欢你,可是康桥,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去看你了,不仅是这一次,以后我都不会去看你了,你明白这些话的意义吗?”
倪海棠在一边做着快开口说话的动作。
木然开口:“是的,我明白。”
“也请转告一下你的妈妈,不要再打电话去骚扰我的家人。”
“好的。”
“那我挂了。”
“好。”
等到那边先挂断电话,康桥这才挂断电话,挂上电话又一个巴掌扫过来,之前是右边现在是左边。
赏了她一巴掌之后倪海棠手插在腰间:“告诉我,那男的是谁?”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会去狠狠抽霍莲煾几个巴掌吗?自然不会,她就只会选择沉默,选择假装不知道,甚至于也许会在心里埋怨她的不懂事,会在心里嘀咕,要是不告诉她多好,毕竟这件事情是因为她的那次酒疯而起的。
之前被打的那一巴掌过去了一会时间才火辣辣的疼痛起来,那种疼痛把康桥的心弄得疲惫不堪。
她想,她这是有点累了。
“告诉我,他是谁?”倪海棠提高声音。
那声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叫得又涩又酸。
“妈妈,就保持现在这样不行吗?我、你、小樊三个,等我毕业了我就可以赚到钱了,我们三个一起过不行吗?妈妈,我保证,不会让你和小樊饿肚子的。”终于,康桥鼓起了勇气,把那些盘踞在心底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没用。
她的那些话只换来倪海棠嘴角那抹冷冷的笑意:“知道我每一个月花在美容衣服上需要多少钱吗?你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个不停也不够支付一个零头,康桥,很久以前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所以,不要对我说那种蠢话,如果你还说这样的话,我只能再一次遗憾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女儿。”
这些话比那两个巴掌还要让康桥感觉到心里疼痛,闭上嘴,康桥决定不再说出一句话来,起码这一刻她没有能力说出一句话来。
“告诉我,那些照片是怎么一回事?”倪海棠还在孜孜不倦着,据说她已经雇佣几个马来人,就等着康桥开口,然后把那个破坏她计划的流氓打成终身残废。
有那么一瞬间,康桥想说出“霍莲煾”这个名字,她想,在说出那个名字时她心里一定会很痛快,她一定不会放过倪海棠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震惊?质疑?不管是震惊还是质疑最终只会变成一种结果:颓然,沉默,沉默之后也许会回到她房间,拿出那瓶她偷偷藏起来从家乡来的白酒。
目光落在倪海棠脸上,这几年烟和酒,还有流逝的时间让那张脸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
别开脸,康桥继续闭着嘴,紧紧的闭着,她的样子把倪海棠气坏了,之后康桥被关进房间里。
“好好呆在这里,等到你愿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倪海棠狠狠搁下这么一句话。
天空很快暗沉下来,今晚没有星星,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还来得黑沉,天气预告播报今晚有特大暴雨,大地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压抑。
康桥呆呆的站在窗前,她觉得如果今晚不做点什么她也许会疯掉,窗前的面包树今晚显得死气沉沉的。
看着面包树,康桥心里一动,之后,她做了一直以来很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离家出走。
沿着窗户爬上面包树对于康桥来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老家门前有不少的果树,无所事事的童年时光里她就像是猴子一样在那些树上窜上窜下。
大雨磅礴的夜,康桥走在斯里巴加湾街头,雨水打在了她脸上,挨过巴掌的脸颊生疼生疼,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迎面走来撑着伞的中年妇女把伞不由分说的交到她手上,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中年妇女在她耳边大声说“我猜到你现在一定很不开心,这把伞肯定会让你心情好点。”
拿着伞康桥目送着中年妇女被一波又一波的雨帘吞噬,站着,茫然的看着雨伞外满世界的雨水,然后康桥听到有人在哭哭,呜呜,呜呜的。
寂寞、凄凉、愤怒、委屈。
那是谁在哭呢?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啊,侧耳,然后康桥知道谁在哭了,大雨瓢泼的街头,康桥哭得不能自己。
为什么一个在街头遇见的陌生女人都看到她的伤心,可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女人就是看不到呢?
“妈妈,你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大雨声中,那个声音是如此的巨大。
远远的,有漆着黄色油彩的大巴车朝着她驶来,那是斯里巴加湾市森林公园的专属公车,当康桥踏上大巴车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划开夜空。
大巴车上空无一人,也对,下这么大的雨还有谁愿意到公园去玩呢,康桥找了一个靠窗位置坐下。
一直以来康桥都很想到森林公园去玩,森林公园连着海,她的同学告诉她深林公园有斯里巴加湾市最高的灯塔,站在灯塔上可以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那个灯塔能不能望见海南岛?望见海南岛上她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个小小的渔村呢?
康桥现在已经不大记得那里的模样了,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这让她心里总是很难过。
大雨瓢泼的夜,那一道道仿佛就要透过墙穿进房间的闪电让霍莲煾心里很烦,文莱的雨都是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雨下的时间尤为的漫长,没完没了的,还夹杂着少有的雷电。
摆在霍莲煾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以幻灯片形式播放一组照片,那组照片拍摄日期为上个礼拜三下午,照片中的两位当事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康桥。
这是一个极度无聊的夜晚,无聊到霍莲煾打开电脑文档,那些照片之前他粗粗看过,大致的印象是拍得不错,无论从表情乃至瞬间定额上。
现在一看,岂止是不错,每一个抓拍角度都恰到好处,以至于……以至于照片上的两位当事人就像是沉浸在热恋中的情侣。
模糊意识中霍莲煾的脑子浮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那些画面上有细细的被汗水清透参差不齐的头发,它们粘住皮肤上,皮肤白皙光滑,让人老是产生出一种狠狠的想咬上一口的破坏欲。
这个念头带动的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幻化成为了某种气流,这种气流从脚趾头发起,用极快的速度往上窜,来到了喉咙口,一不小心的就从喉咙口冲出来,然后带动着……
慌忙关上电脑,也不知道是关电脑时太急还是另外的原因,霍莲煾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之间急促了起来。
从椅子上站起来,霍莲煾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在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外面的闪电用劈斧式的迎面而来,下意识眼睛一闭,眼睛闭上之后的脑子里呈现出两根交叉在一起的细带,被压在里面的第二根细带要细一些,细到总觉得牙齿一刮就会断裂,断裂之后……
慌忙睁开眼睛。
这鬼天气——
霍莲煾狠狠的咒骂了一句,深呼一口气,总算把刚刚急促的呼吸平息了下来,平息完气息之后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又莫名其妙的产生了。
皱眉,手贴在自己的胸前,不知道为什么霍莲煾这几天老是会出现一种幻觉,就是有浑圆的,软软的两团顶在他胸腔的那个位置上挤压着他,力道时大时小,力道大时让他喉咙里老是有一种发烧的感觉,力道小的时候痒痒的,就像是有人趁着他睡着时拿着羽毛在挠他痒痒。
让霍莲煾困惑的是他好像不讨厌这种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又毫无征兆的出现了,而且那两团老是碾压着他的柔软物体也随着次数逐渐增多清晰了起来,类似于球体形状,浑圆富有弹性,现在力道有点大呢,喉咙又发烧了起来,就像得到急热病的人一样。
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手掌狠狠捶在玻璃窗上,总是困扰着他的那种臆想被他手掌击退,霍莲煾心里松了一口气。
闪电再次来袭时霍莲煾见到一抹白色身影,很小的一点撞撞跌跌着在雨中狂奔着,然后,警戒系统发出刺耳的声响,探照灯迅速锁定在那个白色小点上。
再之后,那道闪电让整幢建筑陷入黑暗中,停电了。
拿着烛台进来的姚管家带来了这样的一个消息:康桥不见了。
这个晚上,被雷电吓醒的霍小樊打开自己姐姐房间的门,发现姐姐不见了,他把这样消息告知了妈妈,于是就有了倪海棠去触碰警戒系统。
穿着睡衣的女人对闻讯而来的保安人员说:康桥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康桥一点也不像她妈妈。”姚管家自言自语着,像是在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没完没了的雨,还有絮絮叨叨的老人家让霍莲煾心里烦躁,抢过姚管家的点火机:“我自己来,你可以离开了。”
“是的,少爷。”老人家低着头,应答着,只是脚步迟迟没有迈开。
皱眉:“还不走。”
烛光映衬出那张苍老的脸黯然的表情,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霍莲煾冷下脸。
终于,雨停了下来,雨停之后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想了想,霍莲煾拿起外套打开房间。
那是霍莲煾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做倪海棠以那样的形象出现,神经质,披头散发,逐个拉着那些保安的手,嘴里说着“康桥不见了,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她,我求求你们了,康桥胆子一直很小,这样的晚上她一定吓坏了,你们快点帮我找到她。”
被拽住手的保安一个个无动于衷,有个别人开口“你求我们没用,我们都听姚管家的。”
这话让倪海棠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说着“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打她,我不该一个劲儿的追问那个人是谁,可那个丫头嘴巴太硬了,就是不说,不说我就打她啰,我手现在还在疼,她又这么可能不疼呢?”
这话让想要转身回房间的霍莲煾停下脚步。
眉头皱起。